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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有灵犀一点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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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浸染着废墟,城外,零零散散有士兵在收尸。
手抚鬃毛,蓝萱轻阖上‘息影’一眼,遥望向远方,眉间噙着一丝苦涩。
孤独时,不会再有它静静陪伴,倦累时,不会再有它忠实依偎。
它侧头倾听她吹叶时温驯的专注,它回应她轻抚时娇恋的童趣,点点滴滴拢在心底,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晚风徐来,衣角微动。
夜臻麟缓步走进,望她萧索目色,心又一次痛了。
他承认,爱上了她。
当她第一眼看他,当她擎射御剑力敌之际。
他知道,他已迷失。
在她忧郁深邃的水眸内,在她独伫浅叹的背影后。
梦里,他开始遇见她。在月夜河边,为她披一件风衫,替她拭去清泪,告诉她,他想给她一个家。
“斯者已远逝,何苦太伤悲。”他停到女子身后安慰。
蓝萱来不及收拾哀伤,回眸而望,满满的歉疚,“对不住,我原想大战结束即将它送还于你,可现在……”无言接下。
夜臻麟半跪下身,注视她,柔声道:“不必介怀,我既将它赠予你,便没打算要回。”
“我……”蓝萱感动难言,对方的目光太特别也太长久,却是令她无法拒绝。
他似乎可以预知她的伤心,总会在清冷的角落发现她踪迹。
她以为这样一位尊贵冷漠的男子,永远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然事实证明,他和她一样孤独,他在乎她的感受,常常于关怀时露出羞涩、变得腼腆。就如同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坚定而诚挚,甚至,还带着一点心疼。
是错觉么?
过了良久,她由衷答谢,只觉伤怀被他如星的眼波,一点一滴地遣散。
夜臻麟也笑了,“该道谢的是我,日间……”
蓝萱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正在为她配合鼓动军士一事道谢。
“不客气。”她一想到当时竟说孙耜耒怕死就不由笑出声来。
正如紫婴所说,她与他常常没有任何交流便不谋而合,不知这般,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夜臻麟被她一笑晃得有些心驰神摇,实难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你可会留在军中?会随大家前往帝都么?”他起身询问,不知她对他是何感觉,只知道若她消失,他的心便会永远死亡。
蓝萱也站了起来,逆着斜阳,看不清她眸底的颜色。
她该不该,回到成长的地方,去探悉一份无望的亲情?
她想不想,走进新奇的世界,去寻求一个幸福的家园?
身侧男子的呼吸变得有些紧张,她聆听着自己的心跳,渐渐找到了答案。
“我想……先回趟武元吧。”她扶上佩剑。
欣喜漾进男子心间,她虽非正面回答,却无疑给了他机会。
“那是自然!回帝都必要路经武元。”夜臻麟剑眉飞扬,此刻之他说不出的俊朗。
残阳昏黄,渐渐隐去,不多时,天际再次卷来滚滚乌云。
骤风四起,新鲜的泥香驱散了腥浓的血味。
雨点落了下来,营外分手时,他与她不约而同回眸,透过晶莹的雨帘,再度相视一笑。
两日后,傍晚。
“好舒坦……有多久没这么长睡了。”沈裕嘉四肢一展,在榻上大大伸了个懒腰。
胳膊肘顶了顶身边之人,他打趣道:“几时变得这样安静,醒了也不吱声,莫不是又在想司徒?”
“你呀,净喜欢胡说八道。”秦紫婴懒懒挪动了一下。
“当真不喜欢么?”沈裕嘉一骨碌爬起。
对方假寐,不予理会。
“那好,我决定了!”沈裕嘉见状不由郑重其事宣布,“我要嫁给司徒!因此从今往后,你不准打我家司徒的主意!”
“你嫁她?”紫婴双眼蓦然睁开,满脸狐疑起身,试了试他额温道,“没烧啊。”
“呸!你才有病呢!”沈裕嘉不客气打掉他手,“我是认真的,我要嫁她!”
“你……”确定他不是开玩笑,紫婴不由拉下脸,道,“不准!”
哪知沈裕嘉一本正经反驳道:“你不许有啥用,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我嫁她也没碍着你。”
紫婴面色更是不悦,“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总之我不同意!”
沈裕嘉不依不饶,“你又不是她爹,凭啥替她做主?!”
“兄长如父,我是他师兄,自然有资格管!”
“切,这理由太牵强。”沈裕嘉摆摆手,蓦然狡黠一笑,“除非她是你媳妇,朋友妻不可欺,我才肯罢手。”
“嗯?”紫婴忽觉上了大当,可转念想若不揽下此事,蓝萱定会被沈裕嘉烦死。
权衡再三,他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喜欢她。”
“嘿!早说嘛,搞得咱们差点连朋友都没得做。”沈裕嘉阴谋得逞,笑得很是奸诈。
紫婴被他勾住脖子,正喘不过气,忽听一缕笑声从门口飘进。
“呦!这是在说什么呢?庆功宴就快开始了,你俩还有心思在这打情骂俏啊。”却见柳星彦正似笑非笑倚在门边。
“太好了!有酒喝!”沈裕嘉欢呼跃起,催促紫婴,“走啦,走啦!我已经答应不和你抢她啦,再晚连空杯也抢不到喽。”
紫婴苦笑不已,递给柳星彦一个无奈的眼神,遂被风一般拉出房。
确定两人已在廊角消失,柳星彦的笑容渐渐隐去。
越来越热闹了呵,怎么这两人都喜欢蓝萱。
华丽气派的厅堂中,徜徉着一股喜气,丰腴的侍女端着酒菜,在宴座间来回穿梭。
主位上,豪饮完毕的梁世卿放下酒坛,长吁,“痛快!”
夜臻麟位于他侧座,微醉的双眼慵懒一扫地上几个歪倒的酒坛,轻笑起来道:“国丈真不愧是‘千杯不醉’,这样喝都无碍。”
梁世卿摆摆手,“得了得了,我哪及你深藏不露。”遂笑着慨道,“现在年纪大了,可不比从前,记得随先帝打仗那会儿,和人拼酒是常有的事。说起来这些人中,也有你认识的。”
“哦?”夜臻麟瞟了眼柳星彦的方向,“除了柳太傅,我不记得还有谁。”
“对,柳思燮只是其中之一,但还有两人,你也是知道的。”梁世卿朝秦紫婴的方向努努嘴。
夜臻麟会意,“秦无期!剑神萧逸然?”
“不错!”梁世卿点头道,“昔年同袍为将,我和你柳叔父交好,秦无期与萧逸然走得较近,四人齐力绸缪,相处甚是融洽。”思及故人故事,不由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若非后来萧逸然归隐,柳兄弟又早殁,只怕今日他二人也是荣贵至极。”一股浓重的哀伤悄然浮上他脸面。
夜臻麟一叹。十年前柳思燮猝死王宫之事,他亦无法释怀。
思燮于已,如恩师、如挚友,是他将自己带离自卑和胆怯,疗慰自己无边的孤独。
那年冬狩,他用他宽大的手掌覆住了一双七岁的小手,手把手教其如何使用弓箭。
一年后,小手的主人学会了狩猎,并借此赢得父亲的青睐。那个“他”便是柳思燮,而那双小手的主人正是自己。
夜臻麟再看一眼柳星彦,也是在那时,他遇上了这个朋友。
心事被触动,他有些伤感,却很快归复了平静。
“但不知萧逸然何故退隐?”他转回首换了个问题。
“我也只知大概。”梁世卿道,“那时他和秦无期已完成南边战事,我正负责北边总攻,所以具体原因也不大清楚。隐约听说是为了一名女子,至于那女子是何许人,连思燮兄弟也不肯透露。”
“哦。”夜臻麟若有所思: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一代剑神放弃富贵荣华,心甘情愿归隐山林?
他的眼睛开始不自觉在厅中搜寻,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司徒蓝萱。
却见蓝萱眼神空空,正端着酒杯发呆。
寂寞。
如同他一般的孤独。
几月下来,蓝萱已经成为军中的神话,她很抢眼,却不锋芒。
即使在人多时,她依然会选择将自己孤立起来,就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一个人习惯了孤独,就不大愿意合群。
夜臻麟当然明白此理,因为他也是这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