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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唇枪舌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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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厅内将领们的身形开始摇晃。
“叮——”一声脆响传入众人耳里。
所有人寻声望去,但见夜臻麟看着地上摔碎的酒杯,道:“对不住,大意滑了手。”
“来人,给殿下换过新酒杯。”梁世卿站了起来。
“不必!”夜臻麟一摆手,众人见他离位,亦纷纷起身示敬。
端过一支碗添满酒,夜臻麟对众人道:“这几个月,诸位俱辛苦了……”他轻轻打了个酒嗝,白净的脸颊泛开红晕。
醉了。
所有人均这么想。
但他没有,虽然看上去是醉了,但他绝对属于越喝越清醒的那种。
“为感激大家,这第一碗酒,本王先干为敬!” 夜臻麟仰脖,将烈酒一饮而尽。
众人不敢怠慢,依样照办。
夜臻麟又倒了满满一碗酒。
梁世卿有些担忧,上前劝替,却被他不动声色绕开。
“这第二碗酒,本王敬的是死难者。”夜臻麟将酒倾洒在地,动作有些迟滞。
再斟一碗。
“第三碗,也是最后一碗——”他忽然敛去笑容,一字一字道,“本王敬军中敌细!”
眼神骤冷,无人不觉寒意森然。
死寂。
无人敢出声,大家耷拉着脑袋,默数自己的心跳。
稳健的脚步声在厅中响起,所过之处皆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须臾,一双蟠龙镶金墨靴出现在赵罄视线内。
赵罄抬起头,正对上夜臻麟幽深的目光。
“赵副将。”夜臻麟问,“赵副将以为这碗酒当由谁来饮比较合适?”
赵罄十分平静,“末将不知,请殿下示下。”
夜臻麟一笑,将酒碗搁上身前的酒几,问:“九月中旬那次聚会,想必赵副将还记得吧?”
“是。”赵罄面色安然,心下却腾升古怪。
夜臻麟眸底寒光一闪即逝,道:“本王听闻赵副将当天发表了一番高见,不知现下能否复述,让当日不在场的人听听?”
赵罄犹豫了,“殿下恕罪,末将已经忘了。”
夜臻麟也不恼,只哈哈扫过众人问:“赵副将既遗忘,那你们当中可有人记得?刘将军?”
刘佚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季将军?”
季阳摇了摇头。
视线在厅内转了一圈,无人敢答。
最后夜臻麟的目光落在董镶身上,“董将军?”
“在!”
“如果记得不妨说来听听。”夜臻麟笑意盎然。
“这……”董镶犹豫地看了眼赵罄,遂将心一横,实言相告,“当日末将亲耳听到赵副将诬陷大元帅有谋逆之举。”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将目光齐刷刷投向赵罄。
夜臻麟敛去笑容,瞅着脸色煞白的赵罄,冷声问:“果真如此,那这碗酒赵副将岂非当之无愧?”
赵罄回过神,立时恭敬跪倒,额贴地面,颤声道:“当日末将确实说了暨越之语,但只是人云亦云,绝无构陷大元帅之意。望殿下明查!”
夜臻麟竟然点了点头,道:“在你之前,本王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单凭这点,确实不能定罪于你。”
董镶这时却插进话道:“可即便赵副将不是始作俑者,也不意味着他就与敌细没有关联。何况这几月,赵副将的行迹确有可疑。”
“董镶,你莫要血口喷人!”赵罄直起身大喊。
夜臻麟不予理会,只挑眉询问董镶,“可有证据?”
“有!”董镶深吸一口气,道,“攻占岭西前,末将曾在营口撞见赵副将,当时他神色匆匆,只说心情不好便出营饮马。现在想来,他很可能是借机出卖军情,否则首战,我大军也不会惨败。”
赵罄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自负兵法韬略不输于人,可那天,梁世卿却将第一次主攻权交给了刘佚。
不满元帅偏颇,他心情郁闷方出营透气,孰料会在营口巧遇外出归来的董镶。
不想他一直主张捉拿内奸,现在反倒成了内奸。
当真是可笑啊可笑。
“真有此事?”夜臻麟看他自嘲摇头,不由怪问。
这下赵罄已然恢复了平静。到底是一军之将,他不再慌张,据实回禀,“那日末将确与董将军打过照面,且确实是因心情不佳才外出遛马。但凭此,又能说明什么呢?”他抬首望住董镶,目色鄙夷道,“敢问董将军,以战马脚程,能否于一刻钟内往返大营与岭西?”
董镶摇了摇头,“自是不能。可也不能证明你没有出卖情报。与敌接头,只消在半道上安置人手交接情报即可。”
“你……”赵罄气结,董镶趁他语塞,赶紧面朝夜臻麟再道:“还有,攻打岭西期间,殿下明令禁止人员接近粮草重地,可末将的下属却在粮营附近见到赵副将的身影。而那之后,军中便开始传有大元帅匿藏海天士兵意图谋反的流言。从时间和地点的吻合度推析,不能不令人产生怀疑。”
听他言辞笃定,许多人频频点头。
夜臻麟却蹙起剑眉,不解道:“可本王记得攻打海天时,赵副将拿下不少胜仗呢,尤其在你和刘佚均一筹莫展之时。”
“殿下难道觉不出这其中蹊跷?”董镶接着解释,“赵罄极有可能是倚仗敌方情报才得以取胜,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取信于人!”
夜臻麟迅速瞟了一眼刘佚,遂眼神凌厉盯住赵罄,问:“赵罄,你还有话说么?”
赵罄面如死灰,只问:“倘若末将说这些都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可有人相信?”
见一个个同僚皆把头低垂下去,不禁心寒这世上终究是冷眼旁观、明哲保身的人占多数。
厅内陷入长久的沉寂。
终于,有一个清悦的声音响起,“我信!”
赵罄灰败的瞳孔重燃希望,一脸感激看着出声的女子,过去对她的不满,一瞬间消失殆尽。
蓝萱的拔擢速度可谓惊人,相较之下,他的威信却是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所以他从来看不起蓝萱,也未曾和她说上一句话。但就是这个他不屑搭理之人,此刻却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赵罄慨叹,突地发现蓝萱很好,好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哦?看来司徒骑尉另有想法嘛?”夜臻麟饶有兴致。
“是。”蓝萱从容道,“末将以为董将军之言,至少有三处纰漏。”
董镶额际渗出冷汗。
夜臻麟眼底却有了笑意,“哪三处纰漏?”
“其一,赵副将因心绪不佳方才出营,偏巧在营口遇上董将军。”蓝萱看向董镶,“请问董将军,您当时是路过还是自外归来?”
董镶一噎,神色隐有慌乱,“从……从外边回来,本将外出勘察地形。”
“哦?这么巧?”蓝萱秀眉微挑,不备不亢道,“那您和赵副将同样有嫌疑呀。”
董镶为之气结,一时却也无话反驳。
“其二呢?”夜臻麟笑意更浓。
蓝萱道:“董将军手下那人既能看见赵副将,想必当时他亦距粮帐不远。明知禁令却仍违反,不知如此,当算可疑否?”她的视线从始至终未有离开过董镶,只是那么淡淡看着,就足够让对方生出寒意。
夜臻麟嘴角噙起丝冷笑,睨向脸色惨白的董镶,质问道:“本王却不知道你手下之人也这般大胆,到底是你调教出来的,连军令也敢违抗!他是何许人?去粮帐附近做什么?”声音很冷,几乎将空气冻结。
“这……末将记不清了。”董镶难答。
他平素大大咧咧,众人见怪不怪,此刻听他支吾,自然也就认为他又在犯糊涂。
夜臻麟没有再追问,眼神愈发深邃。
于是蓝萱继续说下,“其三,董将军所谓赵副将‘倚敌报取胜换取信任’之说,恕末将不敢苟同。做法过于露骨反易招致怀疑,如果赵副将真乃敌细,决计不会采取这般大众化的策略。”
夜臻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那真正的奸细又该如何是好?”
“背道而弛!”蓝萱正色回答,“假如我是奸细,反而会在那时随诸将打败仗博取信任!”寻视在刘佚和董镶间一来回,只见前者听了她话时只是挑了挑眉,后者的脸色却在变青。
“哈哈,好一个‘背道而驰’!”夜臻麟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传遍了整个厅堂。
所有人立即警觉,梁王就要震怒了。
果然,夜臻麟敛笑,踢翻了身前的桌几,那碗酒不偏不倚,正对着董镶飞了过去。
烈酒激洒,湿了董镶一身,酒碗落地,发出清洌的碎响。
众人俱是一个激灵。
只见夜臻麟神色骤冷,道:“董镶!事到如今,你还不据实招来!”
董镶手指着蓝萱,不可置信望他问:“单凭此女之言,殿下便认定末将是奸细?”
“不是么?”夜臻麟反问,“当日赵罄的话谁都听见了,为何只你认为他在诬陷元帅。勘察地形?本王倒觉着,你出营才是为了出卖军情!”
董镶手心拽出了热汗。
夜臻麟的眼中满是鄙夷和厌恶,“你所谓去粮营附近的下属根本是凭空捏造。那天散场后,本就是你亲自前往!窥探军情、煽动士卒,你是何居心?!”
董镶表情僵硬,早已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