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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饮鸩,只为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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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新年已不到半月,整个帝都开始徜徉在一种欢悦的气氛中。
雪终于大了起来,柳府上下依旧在为薛子鱼之事东奔西走。
二月四日,刑部尚书葛隘六十大寿,于府邸宴请诸王百官,夜臻麟亦在受邀之列。
这一天,正往葛府去。
“殿下怎么只带我一人来?”骏马上的蓝萱怪问。
“不好么?”夜臻麟摇头晃脑打趣,“问君何所求,只邀美人煮酒艳羡旁人喽。”
蓝萱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他却继续笑道:“星彦在王城走不开,你师兄又去探监了,沈裕嘉呢要在柳府待命,算来算去,只有你最清闲,你不来谁来。”
“我清闲?”蓝萱又好气又好笑,擦擦脸上浓妆又拈起身上华丽的锦衫,嫌恶道,“是谁将本姑娘从大营里诓出?瞧你叫人上的妆还有挑的这身衣裳,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夜臻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遍后,哈哈笑起来道:“别说呵,这样子看着还真不习惯。不过嘛——”他意味深长道,“只是陪酒而已,你这样就足够了。”
蓝萱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岂会不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只是她一向清高,又如何肯轻易言谢。
“阿萱。”夜臻麟柔声一唤。
“干嘛?”蓝萱再回头时怒气已消去一半。
夜臻麟目光一深,“我只是比较喜欢你在身边。”语气平淡却寓意深刻。
蓝萱怔了怔,旋即展颜一笑:有这句话,就够了。
一刻钟后,葛府门前。
见梁王大驾,葛隘赶紧上前相迎道:“微臣见过三殿下。”今日他满面红光,看上去精神甚好。
“葛大人不必多礼。”夜臻麟伸手虚扶了一把,语气淡淡,“今日本王略备薄礼,还望寿星公笑纳。”蓝萱很配合,手捧锦盒上前施礼,葛隘一见她艳美难言,干咽了口唾沫,竟忘记要接礼。
“嗯哼。”夜臻麟轻咳一声。
葛隘意识到失态,连忙接过锦盒答谢。
“免了免了。”夜臻麟摆摆手,十分不悦地搂过蓝萱。
迈进大门时,蓝萱不满地看着那只放在她臂上的手,皱眉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轻浮。
夜臻麟觉出她心思,忙侧下首道:“这个……慢慢就习惯了。”声音低低,略带几分尴尬。
蓝萱轻恩一声,路过一个家仆时恰巧遇上对方探究的目光。
若有所思的目光。
“奇怪,在哪见过?”她眉心一蹙,低声咕哝。
“你说什么?”夜臻麟没听清。
“哦,没什么。”蓝萱敷衍了过去。
宴桌一直摆到庭院中,大厅内俱是身份较高的王侯、官员。
一进厅,“老三!这里这里!”夜臻麟和蓝萱便看见陈王在不远处招手呼唤。
两人相视一叹,走过去和一干人打招呼。
近了,“这位姑娘是?”夜臻嶷双眼放光,拉上夜臻麟衣袖,催促道:“老三,快给哥哥介绍介绍呀。”
夜臻麟苦笑不已,他已经很尽力将蓝萱的美丽隐藏起来了。
“哎——”他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看着夜臻嶷。
到底是蓝萱反应快,见陈王如此,便上前盈盈行礼。这礼施得恰到好处,更将对方轻薄之举不动声色地绕开。
之后夜臻嶷有些讪讪,酸酸道:“看来三弟的人都很不简单呢。”
夜臻麟却笑着揽过蓝萱细腰,满眼宠溺睇道:“你呀,竟喜欢给本王惹麻烦。我二哥是何等人物,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能得罪呀。”抬起秀颚,暧昧地刮了一下秀鼻道,“走吧,一会儿看本王怎么罚你。”
蓝萱嫣然一笑,全然不顾陈王怒瞪的表情,主动挽上夜臻麟手臂一齐离开。
走到人少的地方,两人却闪电般弹开。
“梁王殿下果然是风月场上的高手。”蓝萱最先冷笑,记得第一次到‘潇湘楼’,薛子鱼就说过类似的话。
“呃……”夜臻麟讪讪,“逢场作戏,你……别介意。”糟糕!方才他太过火,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
蓝萱冷哼一声,正要走开,却和一个家仆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吧?”夜臻麟上前欲扶,却被她轻巧避过,手僵在半空,无意中瞥见那个家仆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怔之际,蓝萱已然稳住身形。
“对不住,可撞伤你了?”蓝萱关切询问家仆。
“没、没事。”家仆说话有些局促,看她时眼眸璀光。
蓝萱一怔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恩。”那家仆反应极快,“在门口时见过。”
夜臻麟从旁望着正对看的两人,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
蓝萱仍觉得奇怪,本想再问,却被一记洪亮的笑声打断。
“三殿下可让老夫好找!”梁世卿走了过来。
“连国丈也请动了,看来这葛尚书的面子可真够大啊。”夜臻麟笑着招呼。
梁世卿哈哈拍上他肩膀,看到蓝萱也在旁时不由‘咦’一声奇道:“这不是司徒骑尉么?”
蓝萱一笑,上前行礼道:“末将司徒蓝萱见过大元帅。”
“免礼免礼。”梁世卿眨了眨眼睛,不解问,“你何以……这身打扮?”
蓝萱向旁边瞪去。
见夜臻麟表情尴尬,梁世卿心下了然,忙圆场道:“呃……既是做客他家,那当然要盛装打扮。其实也蛮合适,就是恩……看着有点不大习惯。”尽量含蓄地解释。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信蓝萱还能有此艳丽的一面。
难得见其促狭可爱,夜臻麟不禁笑出声,蓝萱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
“姑娘。”身后的家仆这时拉了拉蓝萱衣袖,颇具深意说了句“还请姑娘小心。”便离开了。
见蓝萱蹙眉远望,“别看了,人都走了。”夜臻麟话里明显带了醋意。
“真的很眼熟啊,到底在哪见过?”蓝萱百思不得其解。
欢宴半天,宾客们已经开始东倒西歪。
夜臻麟的酒量很好,醉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只不过今天他却有了醉意。
醉从何来?
身边的女子。
左侧上座,“殿下,接下来的酒我替你喝吧。”蓝萱俯在他耳边轻唤,从远处看甚是亲昵。
“恩……”夜臻麟侧趴在几上,笑容有点虚浮望她道,“不用的,我还没醉呢。”
蓝萱苦笑,本来借陪酒为由保护他,不想四周钦慕者太多,他倒替她喝了不少。不期然看到葛隘已开始在厅中敬酒,她眸子一动,认出其后随伺的家仆正是撞上她的那个。
酒敬到邻座。
“来了。”蓝萱拍了拍桌上趴着的人,低声提醒。
夜臻麟打个激灵直起身,醉意一消而散。
“三殿下今日肯赏脸来此,微臣不胜感激。”葛隘端着酒杯笑眯眯走来。
蓝萱扶住夜臻麟摇晃的身体,道:“殿下已经醉了,这杯酒还是我来替您喝吧。”不待他发话,自斟一杯仰脖饮尽。
“好——”厅中喝彩之声不断。
“姑娘好酒量!我家三弟艳福不浅,竟得姑娘如此佳人。”陈王夜臻嶷朗赞走近,举起酒杯,贪婪地瞅她道,“来!本王也敬你一杯。”竟是一刻也不肯挪开眼。
众人附和声中,夜臻麟瞅了瞅蓝萱神色:天幸,并无异常。
“嗯哼。”他清清嗓子打趣,“二哥这酒分量太重,没得吓坏了人家姑娘。”又轻撩开蓝萱额发,半真半假笑道,“更何况佳人已与弟弟情投意合,怎敢再当他人之酒。”这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直让远处的梁世卿忍俊不禁。
蓝萱也想笑,不过还是配合他,颇为不屑地朝对面扬了扬眉。
夜臻嶷见状,心中登时腾起一股妒火,只是他仍在笑,胖胖的身躯笑得扭动了起来。
接着,他叫过葛隘送上新酒盅,慢慢斟上一杯。
“三弟,”他将酒递向夜臻麟,“上次你平叛一去八个月,做哥哥的还没好好敬你一杯。来,今日借花献佛,你怎么也得赏脸喝下。”
这番话让夜臻麟胸口一窒,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便在此时,蓝萱下意识朝对面望去,只见那家仆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夜臻麟正待接过,却被一支柔荑压下酒杯。
“殿下不胜酒力,这杯还是我来吧。”蓝萱直直看他,覆着他手,手有些冰凉。
夜臻麟担心她饮太多,正想拒绝,忽觉后腰一痛。
紧接着,一股寒气窜上脊背直达天灵。一阵眩晕后,他终于跌回软座,神情恍惚看着大家。
“诸位都看到了吧,殿下真的醉了。”蓝萱一笑看向众人。
夜臻麟心下暗惊,想起身,却没有力气。
下一刻,他收到蓝萱意味深长的目光,遂见她将酒一饮而尽。
人群四散而开。
一抹苦涩的笑容凝在蓝萱唇边:果然是毒酒。
她暗运真气,指尖便渗出些许毒液,热辣之感由胃部缓缓扩散,以余毒之烈恐怕她是凶多吉少。
不经意,她瞥见那名家仆的表情:悲伤、沉痛抑或是眷恋与疼惜。
“羽歆?”当她想到这个名字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刚才你为何?”缓过神的夜臻麟挪到她身边不解问。
蓝萱却轻问:“还有多久?还要多久可以散宴?”
夜臻麟瞧出她异状,有些慌张道:“你、你怎么了?”
蓝萱抬手掩住他嘴,轻道:“莫声张,我中毒了。”
夜臻麟如遭雷劈,颤声问:“你、你说什么?!”六神无主间就见她指甲已陷入肉里。
蓝萱微喘了几下,咬唇问:“能、能不能现在走?我快撑不住了。”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一声微不可闻的嘤咛从嘴里飘出。
下一刻,夜臻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猛然将她横抱而起,不顾周围人的哗然,风一般跑了出去。
诸筵间,那名家仆怔怔站着,灵魂似乎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