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尘》阿鹂

51、两地相思

　　春寒料峭，大地早已萌生绿意。不知不觉，司徒蓝萱和上官羽歆离东夷只不剩两天的路程。
　　这日晌午，捷径树荫下。
　　“诺。”羽歆递出水囊体贴道，“先喝口水，免得噎了。”蓝萱微笑接过，低帘拔起囊塞。
　　“此等如花美靥，便是看一辈子也不觉厌倦。”羽歆心下陶醉。相处有些日子了，但她那股子空谷幽兰般的气质却令他越看越爱。
　　掰着手里的干粮，他出神地往嘴里送。
　　“羽歆。”乍听女子脆声响起，他一紧张，竟脱口道，“我不喝水。”
　　蓝萱嗤笑一声，“不是问你这个。”纤指轻抬比划道，“你脸上粘东西了。”
　　羽歆俊脸腾红，赶紧起袖猛擦。
　　见其弄了半晌也没起色，蓝萱便忍笑掏出帕子替他拂拭，见额上有热汗，就顺势轻擦。
　　帕间淡香沁来，一双眼睛凝在她专注忧郁的素脸上，羽歆内心怦怦直跳：天！好紧张，他从未对任何女子这么紧张过。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美的情境，她真的好温柔。
　　呼吸渐渐错乱起来，心脏跳到嗓子眼的瞬间，他忍不住握上了柔荑。
　　蓝萱愣住，“你……”忧、愁、怨一一涌向眉心。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她凝视着对方深情炽热的目光，原先的好心情一点一滴的沉下。
　　羽歆见状，以为她前情之伤尚未愈合，不愿再相信其他男子，慌忙松手道：“对不起。”心下大悔不该唐突了佳人。
　　执帕的手无力地垂落后，蓝萱转过身，右手轻轻抚住心口。天啊，她该怎么办，他会珍惜地放开她，那便证明他在越陷越深。龙珏隔着衣料透出一点冰清，思念在蔓延，她将视线投向绵延的山路，茫然困苦起来。

　　同一时间，梁王府书房。夜臻麟望着手里的祥云结，长长长长叹了一声。
　　“司徒估计快到东夷城了吧。”薛子鱼冷不丁蹦出一句，柳星彦立时跟着附和道：“是啊，二十来天也该到了。”
　　夜臻麟思绪一收，知道出神太久，便收起绳结转向薛子鱼道：“礼部过两天放榜，若不出意外，此次状元非你莫属。”
　　薛子鱼波澜不惊，只笑问：“殿下没有包庇子鱼吧。”
　　夜臻麟摇头一笑，道：“我倒是想，可惜没机会。”后故意吊他胃口道，“陛下御览你大作后只说了四个字，想知道是什么吗？”
　　薛子鱼不上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柳星彦早就知晓，所以最后只有秦紫婴一脸好奇。
　　只见夜臻麟伸出四根手指道：“锦—绣—文—章！”继笑，“这话一出口，先头驳你文章的人就统统闭了嘴，陛下一不做二不休顺势点你做状元。”
　　“可不。”柳星彦接道，“薛大哥的文章力革时弊，政见犀利处看得陛下连呼痛快。”
　　薛子鱼一脸好笑，秦紫婴却不可思议道：“陈王殿下此次没有从中作梗，倒是罕见之至。”
　　夜臻麟不屑地靠到案前道：“本王以吏部换来一个状元头衔，他物超所值，何乐不为。”
　　紫婴皱起了浓眉，“其实陈王党羽遍布朝堂，即使殿下不向陛下举荐他总理吏部，吏部也早是他的天下。”
　　“不错！”夜臻麟点头道，“差别是之前他无名无分，而现在我送出机会，让他名正言顺接管吏部。”
　　薛子鱼这时含笑道：“殿下此计好生大胆，就不怕无形中增强了对手的实力？”
　　夜臻麟呵呵笑道：“这招叫‘欲擒故纵’，不舍眼前小利怎能套出真正的阴谋。”
　　“哦？倘若陈王有异心，您就不怕置陛下于险地？”薛子鱼来了兴致。。
　　“那就再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夜臻麟不以为然道，“况且我二哥目前虽然权倾朝野，但还没那个实力。”
　　“对。”柳星彦连忙补充道，“若要政变，他欠缺兵权。”
　　“不错。”秦紫婴点头附和，“自晋国公淡出军务后，禁军掌控权尽皆收归陛下，加之兵部现由殿下管辖，可以说陈王完全没有优势。”
　　薛子鱼笑了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看了一眼夜臻麟，对方会意便接道：“倘若他在军中有帮手呢？”
　　紫婴一怔道：“殿下说的是当初……”
　　“叛乱的幕后黑手。”柳星彦替他讲完。
　　“所以接下来就全靠紫婴你了。”夜臻麟目光渐深，秦紫婴听罢苦笑连连。
　　“殿下为何一改往日作风，喜欢上了冒险？”薛子鱼忽然笑问。
　　夜臻麟一笑，“当然是佳人珍言。”
　　“师妹？！”紫婴吃惊道。
　　“司徒？！”柳星彦亦是瞪大双眼。
　　“呵呵。”薛子鱼轻笑起来道，“除了咱们宣威将军谁人还能如此高明。”
　　夜臻麟但笑不语，眺向窗外静静出着神。
　　别来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这二十多天，他用公务麻痹思念，但无论多尽力，她如玉的笑颜始终浮在眼前。相思成灾，偶尔一阵清风吹过，他都会不自觉想起，她在絮雪中引剑翩舞的潇然仙姿。她允嫁那夜，他惊喜地抱起她旋转，世间万物皆被遗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很欣慰，她所执著亦是他的坚持。那个吻的感觉已经淡去，只记得尝到她凄美热泪时，他的心都快要碎。此情何解？心有独钟，一生一世。

　　夜风徐拂，衣带轻扬，月晖中，白衣女子颦眉忧思，临崖起箫。
　　一管新碧，吟育情愁。曲罢，蓝萱抬首，轻轻吸了一口气。
　　从小，她便喜欢在月夜下奏曲，绿叶也好、琴箫也罢，只是音符便可寄思念。
　　今夜，她浅吹一曲相思，在心底问候故人。
　　不远处的树下，上官羽歆默默立着。崖边那抹清影，孤静浅愁，纯洗天然。素净仿若水域仙灵，幽冷更比冰巅雪莲，美得令他生出无从把握之感。
　　“别离开，蓝萱。”他轻声喃喃，不自觉走了过去。
　　近了，他幽幽道：“我有话对你说。”
　　蓝萱对上他深情的眼眸，微微一笑道：“洗耳恭听。”
　　羽歆道：“从现在起，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见她颔首，便深吸一口气，道，“我叫上官羽歆，是东夷侯世子，‘白虹’剑主正是我二娘。”双手握住紧张地等待她反应。
　　蓝萱却面色如水淡淡道：“原来你和钰离是兄妹。”
　　上官羽歆一笑，“你真不介意她的身份？”
　　蓝萱摇了摇头，从袖口掏出一封信笺道：“钰离只说将此信送往候府即可见到我想见之人，所以她的身份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羽歆点点头，遂问：“聪明如你，早该知道先前那群杀手师出东夷幻氏吧？”
　　蓝萱淡淡一笑，只问：“你为何在帝都相助陈王？”
　　羽歆心间一突，却叹了口气，无奈道：“此乃家父之命，只因陈王的生母是上官家表亲。”见她蹙起秀眉若有所思望着他，忙解释道：“先前没阻幻氏杀你我内心惭愧，要知道我只是少主，很多事情并非由我说了算。”
　　蓝萱心中低叹：东夷效力陈王岂会因为亲缘关系那么简单，上官羽歆若无实权又怎能从幻氏手中救出她。对方，终究还是有所隐瞒的。
　　念及此，她便淡淡道：“过去之事切莫再提，我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寻亲，既然‘白虹’剑主是你二娘，到时还请代为引荐。”
　　羽歆闻言果然双目一亮，问：“你真不怪我以前欺骗你？”
　　蓝萱微微一笑，道：“今日你肯坦诚相待，过去纵然有再多误会也已冰释——”静默一瞬，又歉然道，“昔日伤你实属无奈，而今时过境迁，你还肯原谅我吗？”
　　“当然！”上官羽歆喜上眉梢，连忙拢住她双手道，“我岂会怪你，你对我来说是如此特别。”
　　望其笑容真澈，蓝萱心间骤然一战：与墨香阁后院的威严冷峻形同两人，这样的他太不寻常了。
　　“羽歆，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不自觉蹙眉问。
　　上官羽歆笑容顿失，道：“很重要吗？不是说过在你面前我只是羽歆。”语气前所未有的生硬。
　　蓝萱当然没有忽略那一闪而逝的不快，只幽幽道：“有时会觉得你陌生，就像你可能不了解我一样。”
　　上官羽歆垂下眼帘，道：“到了东夷，你自会知道。”便负手走开。
　　他并非生气，只是落荒而逃。面对她，他总能温柔至极，但大多时候却冷漠无情。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厌恶他。
　　望着男子走远，蓝萱轻轻闭上双目。她真想告诉他：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是，她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