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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陌路,但不是殊途 ...

  •   伊兰迪亚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他仿佛还是一个小婴儿,刚刚甜甜睡了一觉,睁开眼打个哈欠,从摇篮里伸出小肥手并且嘟囔了一声。立刻有人探过头来看他。她梳着一头漂亮的棕色长发,松软的发卷耷拉下来扫在他脸上,弄得他有点痒痒。他冲着她咧嘴笑,并且挥动胳膊在半空中试图抓住她更多的头发。她也笑了,伸手把他从摇篮里抱了出来,带他走出一顶精致的白色遮阳棚,他们面前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海水与天空连成一片,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带着一股淡淡的、让人惬意的咸味。在和暖的空气、适度的微风和明媚的阳光中,抱着他的女子亲了亲他的脸颊,把前方更多人聚集的地方指给他看。

      “瞧,伊兰迪尔,爸爸的船会从那个方向开过来。那两根你最喜欢的柱子中间……你看见吗?”

      他暂时对柱子不感兴趣,因为他早看过它们并且伸手摸过凹凸有致的雕刻。他此刻更关心那群在泊船口周围来来往往的商人们手里拎着的各种香喷喷的食物。他吸着鼻子,试图从空气里捕捉奶油水果蛋糕的甜腻气息。

      正当他忙着从母亲怀里向外探究,好透过人群的缝隙审查香味来源的时候,人群中爆发一阵骚动,打扰了他的注意力。原来不远处的海平线上洁白的石柱中间,有一只巨大的天鹅正在缓缓向他们游来。人们簇拥一个长着长长胡子、身穿白色的长袍的老人登上了海滩上临时搭建起来的宽阔石阶,后者带领众人唱起了一首平缓而低沉的颂歌:

      Ilu Ilúvatar en káre eldain a fírimoin
      ar antaróta mannar Valion: númessier.
      Toi aina, mána, meldielto
      En kárielto eldain Isil, hildin Úr-anar.
      Ilúvatáren. Ilu vanya, fanya, eari,
      i-mar, ar ilqa ímen.Írima ye Númenor.

      “他们都疯了吗?说好了欢迎仪式是秘密进行的!”母亲转身把他交给身后一个侍女,人们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慢慢驶入海港的天鹅船在阳光下显得宏伟而炫目,在他幼小的眼里更犹如庞然大物。来自蒙福之地的高大而英挺的精灵,穿着银灰色的盔甲,无法不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他们一个个顺着船舷旋梯跳上石阶,走进欢呼不止的人群。那第一个上岸的人类男子外表与他们一样俊美,身材也几乎和他们一样颀长挺拔,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他的眼睛是深灰的,他的盔甲胸前有十二光束的圆环图案,半精灵埃兰迪尔一族的标志。

      “退后,全都退后!”他母亲徒劳地喊着,“如果这事传到皇帝那里……”

      “忠贞者庆贺精灵到来再正常不过,夫人。我们不怕帝派,如果有奸细混在人群里,就让他们告密去吧!安督奈伊的子民永远要为它的领主歌唱,永远要为精灵使者们歌唱!”

      趁着人们的目光全都在别处,他挣脱了侍女的怀抱。年轻姑娘显然不像母亲那样懂得制他,尽管她不停试图拉回挣扎着的婴儿,但是他最终在她的惊呼声中蹦下了地,并顺着石阶一路爬过众人的脚踝,跌跌撞撞走到一个甜点小贩的摊子下——那盘巨大的草莓柠檬蛋糕的正下方。

      正当他用尽力气扯桌布的时候,有人眼明手快的托住了硕大的蛋糕盘子,蛋糕上的奶油把他胸前那崭亮的十二光束圆环图案彻底抹得一团糟,但是却没有任何陶器或是玻璃碎片砸到婴儿的身上。

      “阻止他闯祸,大概是我的天性。”那年轻的男子说。他的声音,当时听来犹如人们背后大海的浪涛。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旁人所学不来的韵律。

      *****************

      “伊兰迪亚!伊兰迪亚!!”

      有人用这个名字叫他,于是他知道他已经由梦境回到现实中了。

      他忍着头部的一阵剧痛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女孩子的脸,她和他母亲以同样的姿势俯下头看他。只是她没有笑反而皱着眉头。他认得她,她叫做妮蕾提娅,去年刚从佛洛星芒学院毕业,现在是密瑞尔公主的一位贴身侍女。

      “我本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可你睡得很不踏实。”她说。

      “我在哪儿?”

      “密瑞尔公主船上。”她回答,“你闯祸了。记得吗?”

      “我没打算忘记。”他说,“我只是遗憾没能在法拉松头上敲个窟窿。”

      “我觉得你该对此感到庆幸,否则这事公主殿下就瞒不下来了。她刚才教训了他一顿,让他不许再找借口跟你过不去,否则就取消他今年剑术比赛的出场资格。”

      “那么,我的惩罚呢?”伊兰迪亚问道。

      “她说你的事不由她做主。她是阿蓝多学院的院长,但你归菲雷比斯管。”妮蕾提娅回答说。

      这下不问也知道了,他将不得不参加学院辩论比赛,真该死。他不顾妮蕾提娅警告,还是挣扎着坐起来,天色已近黄昏了,但他们依旧停泊在西尔河的某处,周围的景色在他看来有点陌生。

      “我们不是应该在晚餐时间之前回学校的吗?”他忍不住问。

      “学校的船是都回去了,不过密瑞尔公主没有。她还要去参拜泰尔佩瑞安的陵墓。我们现在就停靠在罗马那谷附近。”妮蕾提娅解释道,“她派人划了一艘小船往东去了,这艘帆船驶不进东边的河道,法拉松知道了非要陪她一起去,她说过可能要天黑才能回来。”

      “你该允许她这么乱来吗?”伊兰迪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妮蕾提娅只是耸耸肩,仿佛对公主的行事见怪不怪。“我只是她的保姆没资格管她。不过她并不会乱来,她一向谨慎也很守时,不会给我们乱添麻烦。”

      伊兰迪亚略带思索地摸了摸头上隐隐疼痛的地方,突然船的右舷方向传来一阵咯咯的嬉笑声。有两个跟妮蕾提娅同样打扮的侍女正望着岸边什么人指指点点,并且掩着嘴小声说话。

      “我差点忘了!”妮蕾提娅有点愠怒地向她们站着的地方走去,那两个侍女立刻收敛了一些,退开几步。

      “你可以走了!”妮蕾提娅朝着岸上站着的一个人喊,“他醒了。已经没事了!”。伊兰迪亚看见那人穿着皇室禁卫军的服饰,配着剑,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一本正经带着盔甲面罩,他远远朝妮蕾提娅行了个礼表示接到了命令,然后才转身离开。

      “那人是谁?”他问。

      “法拉松的侍卫。”妮蕾提娅说,“从去年开始,他只要一出学校就带着佩剑的侍卫,真好笑,难道米塔马街上还有人打仗不成?我看是金密卡德皇子见他老闯祸,所以才派人来看管他,只可惜好像没什么用——刚才你被法拉松用石头打昏了,流了不少血,就是这个侍卫把你背上公主的船来的,后来就一直站在那里没跟法拉松去,我猜是他是在等你醒来好回去复命。”

      这么听妮蕾提娅的叙述,伊兰迪亚觉得自己简直被描绘得狼狈透了。他不由感到非常愤怒。

      “多管闲事,谁要他来背我!现在害我被困在船上回不了学校!”

      “我见过他好几次但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长得非常英俊,侍女们老偷偷看他,他大概有点觉得所以常常遮着脸。”妮蕾提娅说,“真奇怪,他平常出门总是一步不离地紧跟着法拉松,很少离开这么长时间。”

      “承蒙他厚待了!”伊兰迪亚讽刺道,“请问我现在要怎么回去?舍监晚上还要巡查呢!打架的事如果让学校知道了,皇室子弟不会有半点麻烦,我可要遭殃!”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妮蕾提娅说,“公主说了她会找借口隐瞒的,你跟她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我不想被人闲言碎语,说我跟阿蓝多学院的人套近乎!”他怒气冲冲地说。

      “那你要怎样?”妮蕾提娅好脾气地问。

      “我自己划船回去。”他说,指了指大船边停泊着的另外两艘小船。

      “你还会划船?”妮蕾提娅吃惊地瞪大了眼,通常来说来佛洛星芒居民精于骑术,但对驾船之类的技巧都一窍不通,妮蕾提娅也是来自昂多斯托沙石之城的贵族女孩,因此她对于伊兰迪亚的提议大感诧异。

      “这不过是小事,法拉松干得了,难道我就不行?”他说着一把抓住帆船的绳索,从船舷边沿爬了下去跳到小船上,熟练地解开了绳索。

      他确实有五年多没有摸过船桨了,不过有些事,人一旦从小做惯了,即便以为已经忘记,也很容易找回熟悉感。当他的手碰到浸透了河水的粗糙绳索,他突然觉得仿佛又听到了安督星芒海边的波涛声,他不由因此一怔。

      “你打算做什么?”他背后有个声音问。这声音更让他站在那里忘记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他莫名奇妙的僵直了背。

      方才站在密瑞尔船下的禁卫军侍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他依旧带着头盔和面罩。

      “这不关你的事。”他冷冷地说,把自己跟皇子打架积累着的怒气发在他下属的身上。

      “你该回密瑞尔公主船上去。”对方说。

      “我又没犯法,用不着听候皇室禁卫军的命令。”他说,“公主和皇子能在傍晚时分离开大船去游玩,我们贫民就不行吗?我也想去参拜泰尔佩瑞安陵墓,机会难得,努美诺尔有法律禁止我去吗?”

      “没有。”对方简单回答。

      “那么你就滚开吧,”伊兰迪亚得意洋洋地说,“回去复你的命,让我想干啥就干啥。你又不认识我,干嘛总是多管闲事!”

      然而那个侍卫一把夺过了船桨,伊兰迪亚显然不如他手快,也不如他灵活。他轻轻一撑船,船就打了个转很快离开大船到了湖心中央,他熟练的手势令伊兰迪亚防不慎防,只好瞪大了眼睛。妮蕾提娅在大船上大声叫他,但他完全没听见。

      “我们确实不认识,但陌路并不意味着殊途。”那个侍卫说,“我正要回去复命,难道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陌路,但不是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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