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1、孝 瑜（十）

　　武定八年，正月，魏帝元善见为高澄举哀于东堂，诏赠齐王高澄假黄钺、使持节、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齐王玺绶，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部羽葆、鼓吹、轻车介士，备九锡之礼，谥文襄。又诏高洋为使持节、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食邑一万户。
　　得到燕氏生产的消息，孝瑜赶紧辞别了高湛，离开太原公府回到家中。府里四处都很少有人，大概都往燕氏那里去了。孝瑜也在婢女的指引下，直接前往燕氏的住处。燕氏居处的外边果然热闹非凡。
　　孝瑜进了屋子，见到生母宋氏、妻子卢夫人和三叔高浚的妻子陆氏等，向长辈一一见过礼之后，孝瑜问：“生了吗？”
　　陆氏笑着说：“我正要恭喜河南郡公呢，又多了一个弟弟。”
　　孝瑜想进寝室里去看看，却被宋氏叫住，说：“产房内不干净，况且你一个男子怎么好进去？”
　　孝瑜悻悻地走回宋氏身边：“我就不能见见新出生的弟弟吗？”
　　卢夫人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抱出来给你看看。”言毕，转身进了内室。
　　出乎意料，卢夫人抱着新生儿出来的时候，孝琬、孝瓘两人牵着卢夫人的裙子跟了出来。一看见孝瑜，孝琬便大声喊道：“大哥快来看啊，我又有弟弟了啊。”卢夫人被两人扯着裙子举步维艰。孝瑜向他们走过去。
　　卢夫人怀抱的婴儿十分娇小，脸不到孝瑜手掌的一半大，不像其他婴儿一样胖胖的，红红的并不好看。因为天气很冷，婴儿的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保暖的衣物，抱起来很不方便。孝瑜试图从卢夫人手里把他抱过来，宋氏叫道：“不可以，刚出生的孩子娇嫩着呢，你抱不来的。”
　　“没事的，我护着呢。”卢夫人笑着说，把婴儿给孝瑜递过去。
　　“小心些。”宋氏一再叮嘱。
　　孝瑜在卢夫人的指导下让婴儿的头枕在自己手肘上，又用左手护住婴儿，在孝琬和孝瓘的要求下，蹲了下来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些。孝琬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婴儿的脸颊，叫道：“好软啊。”孝瓘也好奇地用手去摸婴儿的脸。
　　陆氏说道：“脸蛋摸多了可是会流口水的。”
　　孝琬和孝瓘抬头疑惑不解地看着陆氏，又相互看了一眼，孝瓘说：“流口水的话脏死了。”
　　“不可以说那个字，三郎君！”陆氏喊道。因为孝瓘和孝琬一般大，孝瓘是在孝琬出生后几日有人送到府上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具体的出生时间，因此有人管孝瓘叫“四郎”管孝琬叫“三郎”，也有人管孝瓘叫“三郎”管孝琬叫“四郎”。
　　孝瓘吐了吐舌头。孝琬很赞同地说：“那还是不要摸好了。”两人赶紧把手缩到身后。
　　“公主！”孝瑜赶紧把婴儿还给卢夫人。
　　从内室走出的冯翊公主点了点头：“我还要留在这边照看一会儿。不早了，孝瑜你送孝琬、孝瓘回去睡吧。孝瑜，派个人到晋阳去，向太妃和齐郡王报信，他们一直非常关注燕娘的孩子。”冯翊公主已经从悲伤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精神比之从前好了许多，也不再像前两个月一样整天闷在房间里。高家添丁，也让她的心情更加开朗。
　　孝瑜应了声，拉着两个弟弟往外走。孝琬极不情愿地回头看着母亲，冯翊公主却当没看到他一般，和妇人们坐到一块儿谈起天来。卢夫人把婴儿还给在一旁等待的乳母，向长辈告了辞，跑了出来。
　　“大嫂啊。”频频回头的孝琬最先看到了卢夫人。
　　孝瑜停下，转身看着卢夫人问：“你不多留一会儿吗？”
　　卢夫人抿嘴笑着，走过来牵起孝琬。
　　“你看起来比自己生儿子还高兴呢。”孝瑜揶揄道。
　　卢夫人笑得十分灿烂：“你不也一样吗？”
　　“那是我弟弟，我高兴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我丈夫的弟弟呀，我不应该高兴吗？”
　　把两个弟弟送到了居处，孝瑜又找来一个仆人，让人往晋阳去告知太妃娄昭君和齐郡王高洋这个喜讯。高湛知道了燕氏生产的消息，也派人来问讯。来人带着燕氏平安诞下一子的消息满怀欣喜地回去了。
　　这时候天又下起了雪，夹在雨水中零零散散的几片。很快就要进入春天，这应该会是最后一场雪了。跟在孝瑜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卢夫人见四周一片漆黑，忍不住叫道：“你走慢点，孝瑜。”今晚因为人都聚到了燕氏那里，府里的其他各处难免显得冷清。但孝瑜走的这条路，也是卢夫人十分陌生的。这一路上经过的多是白天聚会玩耍的厅堂，无人居住的空屋子，还有种满花花草草的庭院。这些地方到了晚上，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本不应该有光的地方，却在丛间隐隐透着火光，那光芒在树后跳动着，但没有移动。卢夫人吓得差点叫出来。孝瑜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孝瑜？”
　　孝瑜凝神望着那个方向，仿佛等待着什么。
　　果然，从对面不远处的屋檐下掠过又一点光芒，直到飞到那一簇光所在的位置方才停下。
　　“你在挖什么？下雨了，快回去。”是曜璎的声音。卢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对方没有说话。但此时卢夫人好像也听到了锄头一下一下捶进泥土的声音。
　　“你听到没有啊，别挖了！”是曜璎又急又怒的声音。
　　卢夫人竖起了耳朵，好奇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除了锄头一下一下捶进泥土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听到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曜璎的声音：“孝珩就要找来了，回去，别挖了！”
　　“你干什么？”是一个充满怒气的尖细女声，卢夫人从未听过。其实这声音并不难听，只是一种奇怪的尖锐好像可以撕破人的耳膜。从曜璎的话，卢夫人大概可以猜测出她所对话的人的身份了。
　　“你在这里挖什么？又挖不出个齐王来。拜托你回去了，让你儿子看到你这副模样，他会是什么感觉？”曜璎的语气充满了鄙夷。
　　那个女人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声，卢夫人听得背后发毛。笑声渐止，那个声音说话道：“孝珩孝珩，你每天就念着孝珩。小姑娘，有你这样对他上心，他几时念着你了吗？他是我儿子，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又是他什么人呢？你不过是高澄捡回来的一条狗吧。你说我可怜，你不知道你比我更可怜、更可悲吗？”
　　曜璎“哼”了一声：“回去，不管你要做什么。有这样的娘，你儿子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他变得更可怜。”
　　“娘？”声音中充满了茫然，和一种可以无限扩散的悲哀，“他的娘是谁呢？他有拿我当过娘吗？我是女鬼吗？为什么他躲我都来不及呢？”说话的这声音竟带起了哭腔。
　　“走了。”曜璎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随着灯光的移动，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