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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燕 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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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婢女唤道,“那家娘子追来了。”
孝珩和孝瓘都愣了下,孝珩命车夫把车停下,果然那年轻的少妇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扶着车辕喘息,婢女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孝瓘不禁好笑道:“娘子只在车后追,为什么不出声唤一句呢?”
等她缓过了气,看着他们说:“在巷口看见了郎君的车——怎么走得这样急呢?”
“未曾事先知会娘子,是我们失礼了,娘子切勿见怪。”孝珩抱歉地说。
少妇摆了摆手,将一个用旧布包着的食盒:“小郎君上回吃的这卤鸡腿,说是很喜欢,特地赶早去买了来,郎君带着路上吃吧。”孝瓘刚要伸出手,又犹豫起来。他知道少妇与老婆婆在一起生活艰难,难得的荤食对她们来说应该十分珍贵,实在不忍心夺了来。少妇看出他的犹豫,把食盒朝他们推了推。
孝瓘向孝珩看去,孝珩点了点头,孝瓘才放心收下。孝珩转身从车内取出一袋铜钱:“我知道娘子生活不易,拿去贴补家用吧。”
少妇摇头,拘束地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下:“郎君,把你的汗巾给我吧。”孝珩不解,少妇解释:“我无论拿郎君什么东西,都有作为郎君借住我家的报酬的嫌疑。然而无论祖婆婆或是我,让郎君住下都非是为了钱财,我不想被人误以为是贪财好利的人。所以请求郎君将你的汗巾赠予我,只作个念想。”
孝珩迟疑着将手伸进前襟,拉出一方巾帕。素来矜持的少妇这回却主动从他的手中抽去方巾:“多谢郎君。”话音未落,红着脸转身就跑。孝瓘捂着嘴偷笑,被孝珩一眼瞪回车内。
行了一会儿,牛车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停下,孝瓘奇怪地凑到帘边,掀起车帘露出了半张脸向外边张望。孝珩在车内问:“外边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孝瓘没有回答,依然在张望。
“啊!”孝瓘突然缩了进来。孝珩问:“怎么了?”孝瓘指指外边道:“那个擒我的人,就在外边。他似乎瞧见我了。”孝珩知道孝瓘是怕被认出来。
一个陌生男音响起:“这车里的是什么人?”声音近在咫尺。
孝珩迅速移身到帘边,拉起帘子:“将军,在下是齐国人,来此游学,想不到遇此变故,正想赶紧回乡。”
马上的青年身姿挺拔,容貌俊秀,眼含笑意,看起来不难说话。他用平和的口吻问:“车中可还有其他人?”
孝珩犹豫着,忽然身后衣服被人拉了拉,孝瓘伸出头来。青年将领注视着他,微微蹙眉。孝珩赶紧解释:“这是舍弟。”
“请教令弟姓名,我们是在哪里见过?”青年将领皱着眉,思索着问。
不待孝珩回答,孝瓘开口便道:“将军认得我吗?我记不得将军了啊。”
青年将领想了一会儿,笑道:“看来果真是我记错了吧。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名字呢?”是对孝珩在发问。
孝珩抿了抿嘴角,心想自己默默无闻之辈,说出来也无妨:“姓高,名孝珩,尚无字。”
“可是渤海高氏?”青年将领眼中含带着笑意。孝珩缓缓点头。青年将领解释说:“公子请放心,在下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因此出言询问。”
孝珩暗自松了口气:“那么可容在下一问将军尊姓大名?”
青年将领爽朗笑道:“在下是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陈昙朗。”
“我听说过陈霸先的大名,将军是他的什么人?”孝珩问道。
陈昙朗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来惭愧,他原是我的伯父。伯父盛名在外,可惜我不如兄长胸怀大略,不能给伯父争脸。”
“将军说笑了。有朝一日如将军一样披挂上阵,驰骋疆场,正是我的愿望呢。”虽然只经过两次见面交谈不多,但陈昙朗友好和善的态度给他留下极好的印象,他的这句话也并非只是吹捧之辞,而是发自真心。
陈昙朗一笑,那感觉好像只是把他当孩子看待,对他的话也不太上心。孝瓘有点不高兴,躲回了车里,听得孝珩问道:“陈将军是要随大军渡江去京口吗?”
“是呀。伯父率大军已先行撤回,这城中有数万百姓要渡江,伯父命我在此主持秩序,护送百姓安全渡江。”
“江北之民视梁朝如父母,不肯堕于他人之手。”孝瓘听得皱起眉头。
又听陈昙朗满怀感慨地说道:“齐主横征暴敛,地方官员肆意欺压百姓,才会使得广陵人心尽向我朝。占得广陵之地,想要统治一城百姓,却不懂得体恤他们,难怪人心背离。”
孝珩用一如既往的客气口吻说:“陈将军所言甚是,人心向背,才是定纷争胜负之理。可惜我无能将这番话传达给我朝君上,教他知晓这番道理。”这时听得有人唤陈昙朗,孝珩趁机说:“将军公务繁忙,我们不便再耽搁您的时间了。”
陈昙朗点头:“高公子也是回乡心切,耽误你这许多时间,实在不好意思。高公子年纪虽轻,深明大义,将来若能执算庙堂,必是中原万民之福。”陈昙朗说到后面,笑得越发高深莫测。
道过别,牛车又动了起来,孝瓘才凑到孝珩身边:“陈昙朗说二哥能‘执算庙堂’,是别有用心的吧?”孝瓘猜想陈昙朗已经料到他们的身份了。孝珩蹙眉,摇头。孝瓘开门见山地问:“陈昙朗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为什么仍然放我们走?”
“既然两国已经谈和,他没有理由在这里扣下我们,白白引来一场战争,对梁国而言,反而是更大的损失。他们何必去做呢?”
孝瓘没有把话接下去,而是问:“二哥,大哥知道我们脱险了吗?”孝瓘比较忧心的是静德皇后,他想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大概也就是静德皇后了,然而他恰恰不希望静德皇后为他而担心忧惧。
孝珩道:“使臣会代我们告知大哥和静德皇后的。”孝瓘“嗯”了一声,抱着膝盖把脸靠在膝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