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27、曜 璎（三）

　　素绢上美人斜倚，凌云危髻上簪满珠翠，笑脸盈盈，一臂凭几，另一修长的手臂垂在腿上，披帛绕在臂间，蜿蜒到裸露的脚边，千娇百媚，呼之欲出。

　　“二郎君，画好了吗？”厅中保持了这样的姿势两个多时辰的长广王妃胡沐华开始扁嘴，书案前的少年执笔作画，许久连头也未抬一下，胡沐华怀疑自己有没有继续这样坐下去的必要。

　　孝珩终于抬起了头：“嗯。下面要着色，婶婶可以休息了。”

　　胡沐华迅速爬到他身边，端详了一阵，指指人物的颈部：“脖子有这么长吗？”孝珩向她的颈部看了看，画上的她确实脖子显得长了点，不是他看错，应该是同她之前的姿势有关。

　　“着色的时候，可以做适当的修改。”听到孝珩这么说，胡沐华脸上的阴云总算散去了一些。

　　胡沐华望着孝珩认真作画的神态，另一个方向照过来的阳光在孝珩的侧脸上打出一层光晕，长而且整齐的睫毛上忽然现出一点瑕疵。胡沐华伸过手去，即当触到孝珩的眼睛时，孝珩猛地举臂挡开她，手上仍然握着画笔，身体向后倒去。

　　胡沐华一愣：“睫毛掉了。”说着又靠近前，非要将那根不应落在那里的睫毛拨落。孝珩在后的一只手臂支撑着僵硬的身体，胡沐华细长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睫毛，困扰地颦眉，凑近他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根睫毛终于掉落在孝珩的面颊上，胡沐华欣喜地笑了，在他的脸上一按，睫毛黏在了她的指尖。

　　孝珩终于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坐回书案前，突然发现几滴颜料已经落在了衣裳上，只是一瞥，继续给画上色。

　　“二郎画得真好。”胡沐华笑着称赞。

　　专心致志地画着画的孝珩没有接她的话题。胡沐华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埋怨起来：“郎君上哪儿去了？让我在这儿一坐就是大半天的，自己又不见踪影，可是闷死我了。”孝珩略停顿了一下，在想孝瑜到什么地方去了。观察着画布上的人儿，胡沐华的脑海里忽然又跳出了一个念头，撩起袖子指着画里自己的脸：“二郎，给我的额上画个花吧，曜璎那样的。”

　　“嗯。”孝珩向画里胡沐华的额头瞄了一眼。

　　“还记得那时在河南王府，卢妃为我们引见，那时你什么话也不说，是不是讨厌我呢？”胡沐华真的是太无聊，才会去回忆很多年以前的事。

　　孝珩每当说话的时候就会把笔提起来，以免因为精神不集中出了差错：“婶婶误会了。”

　　“卢妃也这么同我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但胡沐华看上去分明很开心：“二郎你啊，天生是个闷葫芦。”

　　孝珩勉强挂着客气的笑容：“让婶婶觉得无礼了吗？”

　　胡沐华摇头：“那时我可不是你婶婶，你是堂堂文襄皇子，我哪里敢挑剔你的毛病？其实也不觉得无礼，只是太无趣。你整日与书本、图画为伍，它们又不能同你讲话，不觉得无趣吗？”孝珩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闭口不语。胡沐华又道：“你哥哥很是开朗，为什么却有你和四郎这样的弟弟？”

　　虽然说兄弟之间通常会有些相似之处，孝珩却不知道同父异母的兄弟究竟该有多少像。孝珩犹疑地答道：“或许我们各自遗传了母亲的个性吧。”

　　这样不太靠谱的答案，胡沐华却很轻易地接受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心想深究这种问题。见她久久没有再说话，孝珩以为终于可以安心作画，笔尖才落下绢面，又听见她的声音：“给我画个花吧。”这次指的是自己的额头。

　　孝珩迟疑不答。门被打开，听到脚步声的孝珩如释重负。胡沐华也迅速离开了他向门口奔跑过去：“你们可回来了。”

　　孝瑜先开口问：“孝珩，画得怎样了？”孝珩的画技在官宦之间小有名气，在一次宴会上大家讨论起画，有人夸赞孝珩的画技，胡沐华听见了，便央求丈夫长广王高湛让孝珩给自己画一幅画像，想换一下房里的屏风。高湛本来不大情愿，胡沐华请求了多次，才答应让孝瑜去请他弟弟。

　　高湛径自走到孝珩身旁，低头看着他着色。孝瑜也走了过来，见到孝珩的成果，满意地勾起嘴角：“长广王妃觉得满意吗？”

　　“嗯。”虽然在胡沐华的眼里还有一点小小的不足，但比起之前请画师画的像，对它也算基本满意了。胡沐华眉开眼笑地对高湛说道：“家里这么好的画师不用，还到外边张罗什么？你找来的那些画师，有哪一个能画得比二郎好的？”

　　“他是文襄皇帝的二殿下，又不是你专用的画师。”高湛走到另一张案前，看到杯里还有酒，也不问是谁的，端起来便喝了。

　　胡沐华听他口气不好，就不想搭理他，拉着孝瑜问道：“你兄弟是怎样学得这样精湛的？”

　　孝瑜思索着回答：“父皇从前就为他延请名师教习画技。孝珩对音律也十分精通。”

　　胡沐华跑过去拉起高湛，高湛不情不愿地被拽到了孝珩的画前。胡沐华指着画中的人问：“是画里的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高湛一脸不解，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胡沐华的脸，戳了一下胡沐华的右脸颊：“这里还有颗红的，丑死了。”胡沐华捂住右脸，撅嘴，怄气地瞪着高湛。

　　孝瑜赶紧道：“画的也是王妃，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胡沐华又问孝瑜：“是他画中的人美，还是我美？”

　　孝瑜仔细对比了一番：“长广王妃人美，入画同样楚楚动人。”孝珩抬手按在嘴边，肩膀不明显地颤动了两下，高湛则肆无忌惮地大笑，孝瑜却表现得泰然自若。

　　“美是美，为何总有哪里不像？”胡沐华烦恼地皱着眉头，始终盯着孝珩画上的人。

　　“是觉得孝珩的画技不精？”胡沐华摇头。孝瑜往画上多瞄了几眼，忽然笑道：“或许是画多了谁，不慎带上了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