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34、高 阳（一）

　　因为见婚期临近，崔家就渐渐减少让崔徵容与孝琬见面，孝琬主动到崔家也常常见不到崔徵容就被婉转地劝回，虽然对方和家里都一再对他讲明原因，孝琬还是有些不愉快。

　　瞧瞧怏怏不乐捧着书的孝琬，又看看聚精会神作画的孝珩，素来喜爱安静的孝瓘忽然觉得有些难耐。端着托盘的曜璎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孝珩的画笔一滞，孝瓘才留神抬头：“曜璎……”

　　曜璎带着格外冷漠的神情，走进了屋里来还是把托盘中的汤碗最先给孝珩，不同的只是两个人没有半句的交流，曜璎依旧端着托盘，来到孝琬、孝瓘面前。孝琬正出神没有看见曜璎，孝瓘拘谨地道了声谢。曜璎意外地手一颤，对孝瓘回以微笑——只是孝瓘觉得那个笑容实在虚假。

　　“二哥，在画什么？”孝琬突然出声了，门槛前的曜璎抬起的腿停顿了下。

　　孝珩的嘴唇动了一下：“雁。”曜璎的身影停伫在门外。

　　“是作为聘礼给王家的。”话刚说出口，孝瓘立刻后悔起来，偷偷瞅着门口，曜璎已无声无息地走掉。

　　孝琬撇嘴：“猎不到雁，所以用画的吗？”

　　“大哥已经准备了雁了，让二哥这么准备着，也是应景。”孝瓘听不得孝琬说孝珩的不好，代孝珩解释道。孝珩半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脸上的不屑立即转化为深思，孝琬托腮道：“大哥真是偏心，竟不提醒我给徵容送点特别的礼品。”

　　孝瓘窃笑：“提醒你做什么用？你会什么？送她一百匹马吗？我听说，静德皇后和大哥为你准备的聘礼，大大超过了规格，崔家想必也收得很开心了。”

　　曜璎驻足庭中，怅然望着一片黑暗中唯一透露着灯光的门窗，叹息一句，终于走过去。没有敲门，恰到好处的力度把门打开。正对着门口的案上趴着疲累的孝珩，曜璎迟疑了片刻，轻轻掩上门向他走过去。

　　压在他手臂下的，是一张未完成的雁的图画，墨迹已经将他淡灰的袖子染了斑斑驳驳一片，画面也已经被污染，这幅画看来是毁了。望着那栩栩回顾的鸟儿，曜璎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绰约是女子的身影，曜璎的眉头纠结起来。轻轻将画从孝珩的臂下抽出，随意地折叠成长条，即往烛火上递去。

　　“我以为曜璎是不同于寻常女子的。”

　　手一顿，火苗就在离画布一寸的距离跃动着。曜璎的脸色苍白异常。

　　孝珩支着手爬起来，微红的眼睛望着曜璎，额前落下几根发丝，是方才趴着睡着的结果。一只手伸过来，将曜璎手中的画布拿去，但依旧是递向火光。看着画布在手中一点一点化成灰，手一抖，将燃着火苗的画丢出数尺外：“一幅毁了的画，若能使曜璎解开心结，没有什么不值。”

　　“烽火戏诸侯，你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的。”曜璎的眼神别有探问的意图。

　　“这只是一幅画，不是江山，而且，是一幅已经失败了的画。”孝珩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正好将他的瞳孔完全遮挡：“我要博的不是美人一笑，是我们十数年兄妹情谊。”

　　曜璎古怪地笑，同时又不出声，似在细细琢磨他的这句话：“做不成夫妻，情分仍在，毁这样一幅画，就能做回兄妹吗？”

　　孝珩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投射在眼眶里的阴影明显地颤动了下：“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遵从。”

　　这样的话好像有些意外，她以为孝珩会苦口婆心地劝她一番，但是出口，竟然只是这样简单的回答。仔细想来，这正是孝珩的个性啊。曜璎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移身到对面，靠在孝珩怀里，喃喃念着：“孝珩——我不生气了，本来我也不是在生你的气。”

　　孝珩轻轻拍几下，算是理解也是安慰：“契丹犯边，主上命大哥出战，这回我也要一同去了。”

　　“主上又要亲征吗？”曜璎从孝珩的怀里抬起头。

　　“是吧，”孝珩点头，“但是，我们并不和主上同行——大哥这次不是随驾的身份了。”

　　曜璎握着孝珩衣襟的手紧了一下：“你们要上阵对敌？那岂不是很危险？是大哥要你做这样的事吗？”

　　孝珩摇头，看来是主上要求让他上阵。孝珩柔声宽慰道：“大哥有从军的经验，他定然已有应对之法，否则他也不会让我去涉险的。这次九叔、十叔也和大哥一样被派往御敌。我比十叔任城王只小了一岁，他早已多次出战，我到今连战场都未见过，实在不应该。主上或许正是考虑到此，才会有此安排。”

　　曜璎忧心道：“可是大哥和长广王、任城王都多次涉过战场，不同你全无经验。”

　　“所以有他们的照应，你大可放心。”孝珩的语气笃定，为了让曜璎安心：“在广陵时我身陷重围，不还是平安归来了吗？

　　曜璎固执地摇头：“契丹不比梁朝。那些人野蛮粗鲁，茹毛饮血，杀人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你往日疏于练武，万一遭遇，怎么会比在广陵安全？”

　　孝珩苦笑：“疏忽了习武，真是我的过错。为了不使曜璎担心，日后我也要加倍悉心了。”

　　“大哥若要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你一定要拒绝。”曜璎对孝瑜本来就没有好感，经历近期的事之后，对孝瑜的为人更加不相信。孝瑜让孝珩陪他一起涉险，就让曜璎气愤非常，到了前线，她更怕孝瑜会把危险的事都推给孝珩去做。

　　孝珩一眼就能窥破曜璎的心思，他知道曜璎对孝瑜的成见太深了，但他并不试图去解释什么，只是笑道：“我也不会放自己去冒险的。”

　　“嗯……早点回来。不然在边境遇到寒冬，可不好过。”曜璎迟疑着说出这句话：“你这两日就要走了，今夜可以和我一起吗？我还有话，想要对你讲。”

　　孝珩点头，离席走到门后，将未关紧的门拴好，回来熄了灯道：“进去吧，外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