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52、徵 容（九）

　　“四殿下是以为，我是你的母亲？”李祖猗勉强自己不要笑出来，但眼神和微弯的嘴角都显示她此时有多么想笑。

　　孝瓘窘迫地耷拉着脑袋。他把所有的尼姑和婢女都推到门外，对李祖猗讲出了实话。虽然被孝珩警告过，但孝瓘还是觉得对李祖猗要坦诚交代。李祖猗说自己和高澄没有半点纠葛，孝瓘不愿意相信，可是他又认为李祖猗没有在撒谎。他自己也没有主见了，不如实话说出，李祖猗或能对他讲出“内情”。私生子谁都不会愿意承认，李祖猗否认的话孝瓘也可以理解，他只是想更确定一些，然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要确定什么样的结果。

　　因为没有了那么多的眼睛盯着，李祖猗也比平日惯常见的贵妇人姿态随和了许多。孝瓘的这副神情，让她想笑也笑不出来，她移身上前，按住孝瓘的额头把他的脸撑起来：“四殿下长得确实与我有几分像呢，若是做我的儿子也不差。”

　　“夫人……”孝瓘没有心情开玩笑了。

　　李祖猗温柔地抚摸着他头顶的乌发：“四殿下不必太沮丧，我虽然无缘做你的生母，他日你或能在别处遇到她的。”

　　孝瓘摇了摇头：“他们都说，她已经死了。他日相逢，莫非是在九泉之下吗？”

　　李祖猗严肃道：“四殿下，以你的年纪何至于谈论‘九泉’？”孝瓘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下落下细流。李祖猗一边帮他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天下父母双亡的孤儿不在少，他们更不比四殿下有兄长呵护、嫡母照管，四殿下福分如此，为何还要伤心落泪呢？”

　　孝瓘推开李祖猗的手，自己拾袖擦了擦脸：“可是我生母无名无姓，身为人子，不能膝前尽孝，为她刻文立碑都不能，孝瓘有亏孝道，泉下无颜面对生母。”

　　“四殿下的为难，令堂一定能够理解。你并非刻意不去尽孝，只是情势如此。四殿下不忘寻母，已经是最大的孝心。”

　　“那为何我苦苦寻母，只求母子相认之心，她就是不能理解？我无意强求，她若不肯相认必有她的为难，只求她点一点头，让我知道我还是有生母在世便可。”孝瓘擦干了眼泪，执着地看着李祖猗。

　　李祖猗迟疑了，缓缓道：“四殿下，我确非你的生母，也不知道你的母亲她是何人。”声音很温柔，很怕再让孝瓘难过。

　　孝瓘虽然尽力了，但泪水还是不听话地涌下：“夫人！”

　　李祖猗苦笑：“我怎样解释你都不肯听的。”

　　她伸出手，爱怜地捏捏孝瓘的鼻尖：“你的容貌与我相像，莫非这真是巧合？”孝瓘不明白，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道：“或许是上天怜悯我无子，四殿下你又急于寻母，那我暂且做你的义母，可好？”

　　“夫人？”李祖猗的神情极其温婉，但不像是在说玩笑话。为了怕她下一刻即说出反悔的话，孝瓘赶紧起身行大礼，响亮地喊了声：“义母。”

　　李祖猗一怔，笑着拉他起来：“你是文襄帝的皇子，这样轻易地认了我作义母，怕是我要被人说成想要攀龙附凤呢。”

　　孝瓘的脸色沉了下来，以为李祖猗这么快就后悔了。

　　李祖猗却像没发现他的变化继续说着：“四殿下，我家郎主恐怕不乐意我这样做呢。我寻个机会将他说服，此前，还是先不叫人知道的好。”

　　孝瓘用力地点头。他并不介意这种所谓名分。

　　李祖猗见了，高兴道：“我该送你什么样的礼物呢？”寻了一会儿，她脱下颈上的佛珠，挂在孝瓘脖子上，说：“今日没有带什么珍奇，这串颈珠是一位已故的师太赠我的，虽是寻常物品，心意不浅，请四殿下收下。”

　　孝瓘捧着胸前的珠串，伸手要解下玉玦，被李祖猗拦住道：“义母赠义子是礼节，四殿下不必回赠。”

　　“哦。”孝瓘此时的神情就像涉世未深的小童，欢乐全都写在了脸上。

　　心情好的孝瓘满脑都想着李祖猗的事，到了自己的居所前也没有发现今天里面异常的安静。直到推开了门，室内过于昏暗的光线才让孝瓘感到不舒服：“姊姊，怎么不点上灯？”乳母平日都会在天色渐暗之时及时燃灯。

　　“二哥？”适应了那种微弱的光亮，孝瓘才看清坐在里面的人。

　　“你到哪里去了？”孝珩问话的口气和往常一样没有感情。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孝瓘才看到原来曜璎也坐在旁，此刻她离席应该是要去点上灯。果然，室内各处的蜡烛依次亮了起来，曜璎徐徐步回席上，坐下的同时对孝瓘使了个眼色。

　　孝瓘看了看曜璎：“妙胜寺。”

　　“又是听了崔妃的话？”孝珩的语气听来很是不满，应该是对崔妃发出的。

　　“曜璎同你讲的？”孝瓘望向曜璎，从来不对曜璎恼火的他有一些生气。听到他这话的曜璎同时换上了不满意的神情。

　　孝珩摇头：“我才从孝琬那边来。崔妃都对我说了，我逼她讲的。”孝瓘坐到席上，静静地等着孝珩的下文：“今天等到了？”孝瓘点头。孝珩皱了皱眉头，问：“结果呢？”

　　孝瓘黯然垂下头：“如二哥所愿。”

　　“你太鲁莽。”孝珩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胸前的珠串：“这是……”

　　“我认了那位夫人做义母，这是她赠我的礼物。”孝瓘说起这件事，还是有一点欣喜。

　　隐隐的，他看到孝珩的脸上也有一丝浅浅的笑意，但是孝珩开口之后的口吻依然是凉凉的没有情绪：“收起来吧，叫人见到不好。”孝瓘低头望着被孝珩放在掌心里的佛珠。过了一会儿，抬手将颈珠取下。

　　“我还是不知道我的生母是谁……”

　　“那位夫人收你做义子，应该算遂了你的心愿了，往后还是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大哥这几日到处寻你，这些天你都没有好好学习，明日见大哥你自求多福吧。”孝珩站立起来，看到他的眼神孝瓘就能知道自己明天不会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