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53、徵 容（十）

　　天保五年三月，蠕蠕主庵罗辰叛，皇帝高洋亲自率军讨伐，蠕蠕打败，庵罗辰率部北逃。到了四月间，蠕蠕又在肆州作乱，此时皇帝正在晋阳，立刻整顿兵马再次出击。

　　正月皇帝讨伐山胡与三月出兵平蠕蠕，都因为孝琬的新婚不久没有让孝瑜出征，这回的诏令里有了孝瑜的名字，他也需要按时赶往晋阳会合。晚上不少即将起行出征的和留邺不必前往的宗室王爷和朝廷大臣聚集到了河南王府来。孝瑜虽然本打算早早休息，也不得不盛宴款待这些客人。

　　郁郁寡欢的孝瓘和整个宴会的气氛格格不入，任城王高湝看了几眼，低声询问旁边席的孝琬。孝琬幸灾乐祸地笑道：“他被大哥禁足，大半个月不曾踏出大门了。”

　　高湝没有细问缘由，浓重的酒气熏得半醉的他一阵阵恶心，于是趁着没有人注意悄悄离席。站在夜幕里的庭中感到几许凉意，而精神确实是清爽了许多。高湝叫了一个婢女，领他往茅房去。出了茅房，婢女伺候他洗了手、整理了衣裳，便提着灯引他向回走。

　　一手提灯的绰约身影远远行来，望着那有几分熟悉的姿态，高湝缓下了脚步。对方愈近，双方照面时均是一愣。曜璎先开口唤了声“任城王”，就侧身让路。高湝想了一下，吩咐婢女先回。曜璎见到婢女们走开，奇怪地看着高湝。

　　“我明日就要与河南王同往晋阳，不日将要出征。”高湝的口气轻松，对战争这种事好像没有什么所谓。

　　“哦。”曜璎对他说的这个事不太感兴趣，也不去想他为什么跑来对自己讲。

　　高湝对她的反应显然感到失望，尽管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曜璎姑娘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讲？道别一声也没有吗？”

　　曜璎努力想了一会儿：“任城王——路上走好。”

　　“曜璎姑娘……”她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祝福，而她的表情明显是在下逐客令。高湝赶忙解释说：“今日是河南王邀我来赴宴，在此相遇纯属偶然，并非我成心要惹姑娘烦。”

　　“既然知道你惹我烦，就不要总在我面前忽来闪去。”曜璎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高湝语塞，然后自怜地说：“那不如让我丧生此役，今后再也不来招姑娘烦心。”

　　难得幽默一次，确实换来曜璎忍俊不禁的表情：“那就去吧。任城王为国捐躯了，我也不吝这几滴眼泪，只是可怜了你的母亲和妻子。”

　　“有曜璎姑娘为我哭也不差了。我可没有什么母亲，那小王妃也不知是否懂得要为我流泪呢。”曜璎一愣，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去。她不了解高湝家的情况，自己那样说好像正戳中了他的痛处，她的心里异常难受。但是这样的事实，高湝说得太坦然，让她更无法理解。

　　好像看出了曜璎的难处，高湝便说：“离席太久，该要回去了。能否烦劳姑娘为我带路？”

　　“任城王，这边请。”曜璎把灯挑起，照着前方的路。

　　高湝轻轻握住挑灯笼的杆，从曜璎手中抽出来。行走了一阵，捧着珍馐美味在廊下穿行的婢女逐渐多了起来，灯火通明的厅堂就在眼前。曜璎停下了脚步：“任城王自己识路，曜璎只送到这里了。”

　　高湝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歉意地把灯还到曜璎手里：“多谢曜璎姑娘。”

　　曜璎接过了灯：“此去既然又是生死相搏，任城王保重。”然后绕过了他离去。

　　孝瑜回到席上坐下，侧面的孝珩稍稍抬起眼看着。长广王高湛看见了他，问：“不声不响，什么时候出去的？”孝瑜摇头，右手支在面前的案上扶着额头。高湛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凑上孝瑜旁边：“出去这么许久，做什么去了？”

　　“不过是透透气。今晚不再饮酒了，明晨还得要赶早呢。”孝瑜扯开了话题。

　　这时高湝也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席上，高湛撞了下孝瑜的手肘，孝瑜抬头，按着高湛的眼色，看向高湝。高湝刚刚才坐下，有人拿着酒杯来向他敬酒，他饮了一杯，对方还要再劝，他便婉拒了。

　　孝瑜故作糊涂问：“你叫我看什么？”

　　“他出去，你就出去；你回来，他就回来。这可是真巧。”高湛冷笑着睨他。

　　孝瑜端起妾侍桑枝给他刚刚满上的温热的酪浆：“莫非你以为我是冲着任城王而去的？”高湛看他的目光似咬住了他一般。孝瑜无奈，挥挥手令桑枝退下：“不是你感兴趣的话题。”

　　高湛仍然道：“说来听听。”他的眼睛依旧定格在高湝身上，忙着推辞敬酒的高湝无暇向这边看，也没有留意到高湛盯着他的目光。

　　“方才在后面，偶然遇到了任城王与曜璎。上回孝瓘讲过他与曜璎外出时遇到了任城王。无意间听了他们几句对话。”孝瑜讲的完全没有关键。

　　对这种事高湛倒是很机灵：“高湝看上了那个曜璎？”孝瑜意想不到的是高湛似乎很有兴趣。高湝为人低调，一直不太被高湛放在眼里，高湛从来不关注他。

　　高湛看不上他的出身。高湝的生母尔朱氏，与献武帝高欢的弟弟高琛私通，高欢一怒之下把高琛打死，尔朱氏也被遣嫁，从此与高湝断了关系。高湝为人向来谨言慎行，与他的经历也有关系。幸而高欢喜欢他聪明乖巧，他母亲的姑妈尔朱英娥又是几与此时已经成为太后的娄昭君分庭抗礼的宠妾，没有人敢欺侮他。

　　孝瑜道：“我又怎么知道？”孝琬站在了孝瑜面前，可能已经站了有一些时候，只是一直在和高湛说这话的孝瑜没有发现。孝瑜问：“怎么了？”

　　孝琬一笑，看他的笑容孝瑜感觉刚才的话全被他听去了：“时候不早，来向大哥辞行的。”

　　高湛笑着道：“新婚燕尔，是怕崔妃等得焦急吧。”

　　孝瑜含笑向他挥了挥手：“确实不早，你且回去吧，不要晚归。”孝琬赶紧道了谢，如蒙大赦地在高湛和孝瑜戏谑的目光中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