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63、上 党（一）

　　天保五年五月，齐国皇帝高洋亲率大军，大举向屡屡犯边的蠕蠕进攻。

　　蠕蠕边打边退，日暮时分终于在鸣金声中全盘溃败，齐军不依不饶地追击。

　　齐军争先恐后地追赶蠕蠕残兵败将，上党王高涣一路军入敌最深，但蠕蠕军正处于慌忙窜逃之中，被尾随的齐军冲杀，毫无招架之力。上党王高涣在军中指挥，忽然传来收兵的号令，瞥了一眼逃散的蠕蠕军，料想他们再无反攻之力，连忙下令收兵。

　　“文襄四殿下何在？”孝瓘虽然冲锋在前，一直都在高涣的视线之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竟就不见了踪影。接到命令的军官们纷纷退回来，但在这涌退的人潮中，也不见他的身影。

　　高涣的亲卫急忙出动寻找。这时皇帝高洋亲自率领的中军将领来催：“上党王，速速收兵，主上要清点人数，不可耽搁。”

　　“还有将领未归，请禀报主上，容臣再等片刻。”将领默然不答，径自回马。丢了一个皇子，高涣不能就这样回去。远远看见中军的战场已经人数寥寥，知道时间已经耽搁了不少，分散去寻找孝瓘的侍从也先后回来了几人，高涣的心里开始有些动摇。

　　身旁的将领催道：“上党王，回军吧。否则主上降罪，我等都不能担当。”

　　“皇子失踪，这样的罪名又岂是我等担当得起的？”高涣现在也两下为难。

　　另一将领上前，道：“在此空等也不是解决的方法，只能连累上党王背负不听号令、不守军规的罪名。不如先行回程，向主上禀报此事，由主上下令寻找。找到的殿下不管是生是死，王爷都已恪尽己则，主上也不会怪罪于您。”

　　孝瓘如果有个万一自己难免受罚，但就算此时找到他回来，自己也会因为延误时间受罚，再说这样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到带他回去，到时候延误了时间又没有找到人，更加得不偿失。高涣一咬牙：“撤军。”

　　高涣向皇帝禀报时，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对面队列里的几个人的眼神针一样扎在自己背上。出乎意料，皇帝没有对他丢了孝瓘勃然大怒，只是挥挥手让他退回列中。就在他退步的同时，对面列的高孝瑜一步迈出，向前迈的脚未落地，就在皇帝冰冷的目光中收了回去。

　　孝琬不屑地哼了一声，上前道：“皇帝陛下，请让臣带人去寻找四弟！”

　　对孝琬突然作出的行为，孝瑜一时没防备，这下赶快向他使眼色，但是孝琬根本没看到。皇帝盯着孝琬没有立刻答复，孝琬越来越急不可耐，看他急得几乎就要拂袖而去，皇帝才开口：“河间王，并非朕不顾他的安危。蠕蠕动向不明，随时可能反攻，我军需时刻待战，不宜贸然出行，更何况河间王千金之躯，怎能以身犯险？”

　　孝琬急道：“蠕蠕动向不明，孝瓘孤身在外，万一遇到敌人，还能活着回来吗？”

　　“河间王，朕知你们手足之义。但今在战场之上，行事要着眼大局，岂能为一人葬送我大齐数万军队？”皇帝的口吻是一个长辈教导晚辈，并没有愠怒之意。

　　皇帝没有二话不说对孝琬一阵暴打，孝瑜觉得已经是走了运了，赶紧拽过孝琬往孝珩身上一丢，向皇帝谢罪：“臣弟年少，不知轻重，陛下勿怪。”

　　被孝珩捂着嘴的孝琬拳打脚踢，都是冲着孝瑜去的，因为旁边的人帮忙拉住，让他始终挣脱不开。皇帝平静地让孝瑜宽心，继续接受战将的汇报。

　　孝瑜用力推搡着孝琬把他推回自己的营帐中。孝瑜、孝珩才一松开手，孝琬就要往外跑，幸好孝瑜早有防备，一个跨步堵在了门口：“去哪儿？”

　　“去找孝瓘呀！”孝琬恶狠狠瞪着孝瑜。

　　“你一个人去？在军中既无职务，没有主上手谕你不能调动军队。”

　　“一个人就一个人！找到孝瓘就是两人了！我不是大哥你，可以因为主上一句话连兄弟的性命都置之不理。”

　　听到他讽刺的话语，孝瑜蹙起了眉头：“谁说我不管孝瓘的死活了？”孝琬一愣神，孝瑜手中突然就多出了一捆不知哪里来的绳子，趁着他没回过神来，把他拖到榻上压住，迅速将他的手脚捆上，然后抓起脸盆架上的巾塞进他口里。

　　“大哥……”孝珩看着榻上不停挣扎几乎就要跳起来的孝琬和拍了拍手一脸如释重负表情的孝瑜，不禁失语。

　　孝瑜弯下腰，看着扭动的孝琬的眼睛说：“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我这就去找孝瓘。”

　　“大哥！”孝瑜对自己没有半句吩咐，孝珩叫住他。

　　孝瑜看着他道：“你留下，看住孝琬。我离营的事断然不可叫他人知晓，如果有人找我，你要灵活应对。”

　　孝珩点头，又问：“大哥不会要只身前往吧？”

　　“是。我一个人还有办法潜出营，但如果再带上几十个人，一定会惊动主上。到时别说找孝瓘，我自己的性命都要不保。”孝瑜取下壁上悬挂的弓箭，打开箭筒看了一下，一同握在手中。

　　榻上的孝琬这时已经安静了，看着孝瑜眼睛一眨一眨，好像有话要说。孝瑜瞄了一眼，叮嘱孝珩：“不要再教他出去闯祸。”孝琬亮晶晶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

　　目送孝瑜离去，孝珩走到了榻边。孝琬像死了一样侧躺着，一动都不动。孝珩伸手拉出塞在他口里的布。

　　“我要去……”孝珩捂着他的嘴，孝琬后面的话都变成了有声调起伏的呜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没有了声音。

　　孝珩拿开了手，说：“你性格冲动，行事不计后果，跟了去，恐怕要是大哥的一个累赘。大哥既然去了，一定能救得孝瓘回来，你还是安心等候吧。”

　　孝琬哼哼道：“要是他们俩一起死在外头，倒好了。”

　　孝琬说的是气话，孝珩听得出来。按捺着自己的不安，他勉强作出笑颜：“大哥一向很珍爱自己，怎么会让自己有事呢？”

　　孝琬沉默。突然狠狠地磨牙骂道：“上党王真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