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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秾 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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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落定,曜璎将琵琶放下在膝前,端正跪坐在席上。孝珩苦笑:“为何请我来听你的琵琶?琵琶不是我的专长。”孝珩对音乐与绘画一样喜爱,但是他擅长的是笛子,时常也抚弄琴,却极少碰琵琶。曜璎从前也只是偶尔会弹琵琶。
“听出什么了吗?”曜璎看向孝珩,眼神同她平时一般无二。孝珩轻轻摇头,等着曜璎的下文:“是杀气。若事无可能,我愿意让你我重新去投胎,你相信吗?”
孝珩轻松地一笑,看不出任何压力:“我相信。”
“哈,”曜璎笑了一声,无尽苦涩,“我怎么狠得下心伤你呢?”说话间,两汪清涟在眼中盘桓,始终又落不下。
孝珩移身向前,握起琵琶,手指在弦上轻轻拨动了两下:“其实比起笛子,你更适合琵琶这种乐器。”曜璎已悄悄靠在他背后,抱住他的身躯。心中暗自叹息,小心地将琵琶放倒在案上,握住她交握在自己身前的手:“今日她不在……”
“所以才请你来。”曜璎迅速接话,后面的话却是带着哽咽的腔调:“我想她在时,你不会在我这里多留。”
“我们更不应该瞒着她来往。”
曜璎不安地问出心中的疑问:“孝珩,你是不是喜欢她,胜过我?”虽然没有抬头看,她感觉到他摇头了,只是摇头前,有短暂的迟疑。
“但是她既是我的妻子,我不能不尊重她。”曜璎已经抽回了手,偏头不语的神态是在赌气。孝珩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并不是他不想,他没有想到把事情向王夫人交代清楚,竟比预想得难得多。面对王夫人,有些话总是难以说出口。无论在面对多大的困难时都可以从容应对的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弄得焦头烂额。
抓着孝珩的手指,越握越紧。曜璎把头靠在孝珩的脖颈边,呼出的潮湿温热的气体流入孝珩的衣襟内。曜璎沉默地倚靠了半晌,两手抓住了孝珩的衣襟,愈加用劲,惨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眼泪却无论如何掉不出来。
孝珩感觉到靠在他身上的曜璎的身体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伤心,或者兼有。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曜璎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抱在两臂里。孝珩温柔地亲吻曜璎额间嫣红的花朵,无神空茫的眼睛突然合上,一行液体静悄悄地从眼角爬下。冰凉的手扳住孝珩的肩膀,平滑的丝绸被抓出一道道褶痕。
突开的房门带进一阵寒意凛凛的秋风,坐在榻边的孝珩将手中的杯放下在几上,转首看着一脸又惊又怒的表情的妻子。
回到家里听说孝珩在曜璎处而找来的王夫人,万万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守候门外的婢女慌张的神情、凌乱的被褥、曜璎的一身中衣,孝珩却是意外的平静,王夫人背过身,停留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捧着盛酪浆的壶站立在榻边的曜璎对王夫人的到来作出的反应迟了半刻,当她回过神时,王夫人已经拂袖而去。曜璎不安地看向孝珩:“孝珩……”孝珩半垂着头,看不见表情。他平静地起身,向曜璎道:“我去见她,你不用忧心。”
曜璎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让她不好受并非是我的用意,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闯进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解释在孝珩眼里会不会是欲盖弥彰的行为,但她觉得有必要说,她说的也是实话。
孝珩轻抚她写满黯然神色的脸颊:“我知道。”说话的同时微笑着,让曜璎顿时安心。
王夫人趴在榻上放声痛哭,孝珩开门的声音不轻,她没有半点反应,不知有没有听到。孝珩向她身边走过去,脚步和平时一样不急不缓,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迈步的艰难。
站在榻边,看着王夫人趴在枕上哭到没力气再哭,才在榻沿上坐下,轻柔地将她扶起。王夫人哭得妆容乱成一片,孝珩叫进婢女打了一盆温水,取汗巾放在水中浸湿,拧干了递给王夫人,简单地说:“擦擦吧。”
王夫人可以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一定是五颜六色交乱,因此没有拒绝孝珩递来的汗巾,仔细地将妆一点一点擦掉,汗巾被她在水中洗了又洗,直到泡在水里的汗巾洗不出任何色彩和粉末,把汗巾往盆里一丢,吩咐婢女拿出去。
“她才是你的心上人——那又为何要娶我一个不相干的人?”王夫人气愤得又涌出眼泪,泪水迷蒙地瞪着孝珩。
孝珩和王夫人悲愤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视线移向窗外:“你没有别的问题吗?”
语气温柔,但是王夫人觉得格外刺耳:“问题?你们过往的情深意重我一点也不想听,但你要说清,难道往后要我与她共事一夫吗?”
“曜璎如果离了这里,就会无家可归——”
“那我们离婚!”怒火中烧的王夫人脱口而出,立刻又有些懊悔。
孝珩蹙眉:“你是主母,我会听取你的意见。曜璎不会和你争,只希望你退让一步,借她此处栖身。”曜璎虽然一定不会服气,但是比起王夫人,孝珩认为自己更能控制得住她。
王夫人冷笑:“她要留下,也可以。你让她削发出家,我们可在府中供养她。”孝珩静静凝视着王夫人的脸,王夫人被他看着忽然心虚起来,急忙侧首。孝珩站起,望着窗外,摇头。王夫人流着泪问:“你又不肯断了同她的关系,莫非要我看着你们在眼前寻欢作乐?”
孝珩仍然摇头,忽然回首对王夫人说:“秾辉,我不想亏欠任何人,曜璎如是,你也一样。如果你同意她留下,你是妻,她是妾,你们二人之间,我会把握好分寸。但无论曜璎的身份是我的妾侍也好,是妹妹也好,她若被迫离开,你我会成为别人的话柄。”
王夫人委屈地低着头:“你身份尊贵,讨个妾是再寻常不过,我哪里来的资格不服气呢?怪只怪我,嫁错了人家。”话说着又是珠泪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