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0、沐 华（九）

　　一场骤降的夜雨打落了一地未及开放的花苞。早起的孝珩从婢女手中取过扫帚，对一脸讶异的婢女微微一笑，径自扫起落花。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没有令孝珩抬起头，只是停下手中的扫帚，直到那人轻声的叫唤：“孝珩。”
　　孝珩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女只是微笑。一条干净的白布勒在她的额上，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她有任何的变化。孝珩放下扫帚：“早啊，曜璎。”
　　本想要说些什么，开启了双唇却又不想再说下去，于是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早。你知道我受伤了吗？”孝珩似乎完全没有过问这件事的打算。
　　“知道。”
　　苦笑：“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孝珩沉默着，许久：“好些了吧？”
　　曜璎突然抬手去扯额头上的纱布。正想要阻止的孝珩看到婢女们慌慌张张来拉，便不再动手。曜璎没有强行揭开纱布，只是抚了抚眉心处：“听说会留下去不掉的疤痕啊。那样的我会不会很难看？”
　　孝珩一笑：“不会。”这不是安慰的话，孝珩确实觉得那一个应该不是很大的疤痕不会影响曜璎的容貌。
　　一声“二郎”的叫唤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曜璎转身，看着卢夫人徐徐向他们走来。望着曜璎头上缠绕的纱布，卢夫人怜惜地摇了摇头，说：“曜璎姑娘怎么不好好休息？这么早就起来了。”
　　“多谢嫂嫂关心，我没有什么事了。”曜璎的口气不冷不热。
　　习惯了她的这种口吻，卢夫人只是微笑。
　　如果这样下去气氛一定会变得很尴尬，意识到这一点，孝珩主动问卢夫人道：“大嫂这么早是去——”
　　“我刚刚从婆婆那里回来。她是信佛之人，总是起得很早，很多粗活杂事还要亲历亲为。做媳妇的总不能任由婆婆劳累，有时候我也去帮她做些活儿。”
　　“大嫂真是有心。”
　　卢夫人笑了一笑，问：“二郎今天怎么也起得这样早？”
　　“孝珩的睡眠一向很少，嫂嫂你平日没有见到他罢了。”曜璎突然插话道。
　　“这样吗？二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休息些啊。像三郎五郎，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孝珩很了解，孝琬的贪睡完全是为了逃避上课，如果告诉他今天不用读书，他准能一大早就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大家眼前。孝琬只是讨厌读书，对习武并不反感，该练习骑射的时候他一样可以早早起床去找武师。而延宗大概是确实爱睡。和孝琬用睡觉来逃避上课不同，孝瓘每天都能够按时起床，然后在先生讲课的时候睡着，除了在早上先生讲课的时候会偷懒睡一下，孝瓘学习的时候整体上还是很认真。和孝琬对待书本一样，在他并不感兴趣的骑射上，他就十分提不起精神去学习。
　　孝珩抿嘴笑着，并不答话。
　　曜璎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大嫂，胡姑娘的事怎么样了？”
　　“曜璎也关心这件事吗？”卢夫人答道，“还没有些眉目。”
　　“嗯。胡姑娘想要嫁个好夫家，希望她能早日如愿。”曜璎淡淡道。
　　“忙完沐儿的事，下面就要忙二郎和曜璎姑娘的事了吧？”
　　曜璎脸色一红：“那些什么还远着呢。”
　　“不远了，你们俩都十一岁了。”
　　“爹爹亡故，三年之期未过，为人子女的怎么可以在这期间谈婚论嫁呢？至少还要两年多呢。”孝珩看着脸颊绯红的曜璎，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卢夫人说：“世上又有几人能真的守过三年呢？书上的条文是死的，该变的时候还是得变。谈婚论嫁固然不急，先得找好一门亲啊。”
　　“大嫂，我还有件事，想请你跟大哥还有公主说说。”
　　卢夫人笑着问：“什么事？不必这样吞吞吐吐，有什么不好说的。”
　　曜璎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看着卢夫人：“能不能请别人来照顾王夫人？”
　　“曜璎姑娘……”卢夫人不明所以，孝珩倒是一脸平静。
　　“嫂嫂不要误会。并不是我有什么不满，只是我和孝珩同岁，这些年为了照顾王夫人，一直没能和大家一起学习。我想，我应该像样地拜师学习了。”
　　卢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向孝珩看去，见他神色如常，大概并不反对：“曜璎姑娘说的不错。公主应该是不放心让别人去照顾王夫人，才希望曜璎姑娘能亲自照料她的。这么多年，曜璎姑娘也确实辛苦。你说的事，我会跟公主还有大郎提的。”
　　“谢谢。”曜璎歉疚地偷偷瞄一眼孝珩，捕捉到她的目光，孝珩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
　　在卢夫人的梳妆台前，胡沐华闷闷不乐地握着梳子梳着长发，还时不时砸一下自己的脑袋。听到门外的吵闹声，胡沐华的目光移向门口的方向，看着卢夫人走进内室来。卢夫人略带笑意：“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胡沐华撅着嘴，即使面对卢夫人，脸色也不肯好看一些。
　　胡沐华的反应让卢夫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走到胡沐华身边，她又问：“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胡沐华的嘴撅得更高了：“什么都没有。”卢夫人没有说话。面对沉默的卢夫人，胡沐华心里更加有气：“我是没有话说，你倒是说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卢夫人淡淡地问。
　　连胡沐华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了，委屈地垂下头，很快眼泪便涌了上来：“明明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你骗我！”
　　“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卢夫人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姐，”胡沐华抹着眼泪，问，“是姐夫他不喜欢我吗？”
　　卢夫人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铜雀台的时候他明明、明明——”
　　“铜雀台？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虽然口上没有说过，但在胡沐华的心里，她相信孝瑜是喜欢自己的，也许，比喜欢姐姐还要更多些，不，他根本不喜欢姐姐。
　　卢夫人试探地问：“那天，你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跑了出去，是和孝瑜一起去铜雀台吗？”
　　胡沐华本想否认，但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不用怕，我不会介意的。”卢夫人笑着说：“在铜雀台，他都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向你表白过？”
　　胡沐华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可是昨天晚上，他又一个人走了。如果他喜欢我，就不应该这样啊？”
　　“也许他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并不想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他。”这不是孝瑜的性格，这样的安慰的理由连卢夫人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胡沐华显然能接受这个理由，沮丧的表情瞬间换下，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芒：“真的吗？”
　　卢夫人点头，或许是违心，总比让胡沐华现在就受到打击的好。
　　“他搞错了，我不在意这些，我要去跟他说！”胡沐华匆匆拢了拢头发，对着镜子使劲揉了揉脸，转身冲出去。半途又回过身来，问：“他人在哪里？”
　　卢夫人一愣：“可能到长广郡公的府上去了。你要干什么？”一听到“长广郡公”四字，胡沐华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卢夫人拦也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