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07、长 恭（九）

　　长恭一身短打装握着弓从廊下跑过，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琵琶声，思索了一会儿，便听到另一个方向传出来的悠扬的笛声。长恭略略发怔，接受这笛声的指引，琵琶音也很快被带上了节奏。

　　长恭犹豫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曜璎门前。房门打开，低头专心拨弄琵琶的曜璎对他没有察觉。长恭径自脱了鞋走进屋内，琵琶声乍然停止，曜璎警觉地抬头。见是长恭，曜璎舒展了神色，拨片再次按在弦上，可笛声却已经中断。

　　等了一阵，听不见笛声再起，曜璎失落地放下琵琶。“抱歉……”曜璎摇头，让出坐席给长恭。长恭把弓箭放下在案上，虽然是同一张坐席，却和曜璎尽可能地保持着距离。

　　“想不到二哥竟在家中。”长恭怅然看向门外，虽然什么都没有。另一旁的几上横放着一支笛子，长恭向那张几跪行过去，拿起笛子：“我给你伴奏吧。”

　　曜璎凝视着他的脸半晌，突然笑出来。长恭愣愣地看着她，垂下了眉：“不愿意就算了。我吹得是不如二哥。”

　　“我可没有嫌弃你。”曜璎丢过来一方丝巾：“这都什么天气了，还弄得满头大汗？”长恭接过了丝巾正擦着，听曜璎问：“新夫人如何？”

　　“什么如何？”长恭刻意把手移到额头，遮住了脸。

　　曜璎走过去，按下他的手：“我还没有见过那新妇。听你乳母说，你们十分相投？”长恭的脸色红了起来，曜璎却能看出他不是害羞：“怎么？新妇不好？”

　　长恭摇摇头：“不。她很好，我不好。”

　　“你今日觉得她不好，来日未必不会改变看法。经过一段时间，你会发现她的好处。”

　　“就像二哥对二嫂？”长恭突然问。曜璎脸色骤变，别过头。长恭心里也觉得难受，他只是本来怀着不满，曜璎本是好心的劝解让他更加烦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忘了考虑曜璎的心情。“曜璎……”长恭急忙捧起她的脸，她的眼里没有泪光，长恭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郑夫人怅然转身离去。

　　乳母走进来，笑嘻嘻的样子让郑夫人预感她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果然——“夫人，郎君说今晚要通宵读书，怕打扰了夫人，不回卧室。”说着，走过来帮郑夫人卸妆。郑夫人一笑算作回应。乳母突然叹息：“郎君真是太不像话了，这才新婚第二夜呢。”

　　郑妃宽容地笑道：“郎君要读书，这是好事，我正该替他高兴。姊姊，等晚些时候我再去看看郎君吧，通宵达旦总是不好，我要劝他早些休息。”

　　“夫人，真是贤惠。”乳母有所感慨：“夫人也要早点休息，还是不劳夫人跑这一趟了，一会儿奴婢就去对郎君说。”

　　“不，还是我亲自去的好——还是，郎君在什么我去不得的地方？”

　　乳母发愣地看着郑夫人一会儿，问：“夫人的意思——”

　　“姊姊，我也没有他意。郎君若有喜欢的人，我不会介意。但我初来乍到，怕有什么地方开罪了郎君、王爷、王妃，姊姊能否对我说说？”郑夫人温和地拉着乳母的双手道。

　　乳母不解地摇着头：“郎君一贯内向，除了奴婢，连对他身边的婢女话也不多，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呢？夫人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还是怪罪郎君太冷漠了？”

　　郑夫人怅然道：“郎君对我冷漠，想来是我不能使他满意，岂能怪罪他人？只是我今日无意中看到郎君和、和那个名唤曜璎的姑娘……”

　　“夫人一定是有所误会。”乳母笃定地说：“曜璎姑娘是广宁王的相好。她和郎君一块儿长大，彼此间少点忌讳，偶尔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但那只是他们因太熟悉不顾虑男女之防，并不是他和曜璎姑娘有什么。”

　　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吗？郑夫人不禁想到自己两次遇见他们在一起的情景，都是巧合吗？郑夫人微笑道：“原来如此，那果真是我误会了。”

　　皇帝高洋和一帮随从正要出宫门，忽见一人驰马赶来，高洋眯起眼睛细看，因光线不足，到那人走得很近了才看出是平秦王高归彦。高归彦到皇帝马前，匆忙下马行礼，高洋喊他上马。

　　同骑在马上，才看到高归彦面有难堪之色，紧抿左半边嘴角，似乎脸上难受。高洋用握着马鞭的手指了指他的脸，问：“怎么回事？”

　　高归彦左顾右盼，凑近高洋低声说：“娶妻不贤——”

　　高洋哈哈大笑问：“可是你又惹恼了尊夫人？”高归彦的夫人元氏是魏上党王之女，容貌不美，妒忌心极强，而高归彦自己又爱好女色，让他的夫人很是不愉快，两人经常争执吵闹，朝中同僚多半知道，皇帝高洋自然也有所听闻。

　　高洋的嘲笑让高归彦更加难堪：“臣……臣想跟陛下求个恩准。”

　　“说。”高洋心情颇好，甩着马鞭。

　　“臣想请陛下赐臣离婚！”高归彦说话时突然昂起头，声音也大了起来，使得周遭不少人听到，半晌沉寂之后一片哄笑。高洋跟着笑了一阵，却没有说出答复，高归彦以为皇帝是不同意了，不敢再问，只得沮丧地跟在高洋马后。

　　高归彦忽然又催马上前，对高洋说：“陛下可知道清河王最近在城南兴建了大宅？”

　　“哦？似有所耳闻。清河王素来奢侈，那大宅想必十分豪华。”高洋看起来不太提得起兴趣。

　　“当是出人意料。清河王新宅不仅壮丽无匹，还效仿宫中永巷之制，让我等群属可望而不可即。”

　　高洋愉悦的表情渐渐凝重，仿佛思考着什么：“平秦王，不如带朕去见识见识。”

　　“遵命。”高归彦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静静地跟在高洋身侧指路。

　　清河王府的大门就在眼前，高洋叫住要想进去通报的平秦王高归彦：“我们不进府中，只在这外围观赏。”高归彦迷惑不解，但高洋已经驱马绕着围墙走起来，高归彦只好匆匆上马跟随。

　　“清河王这宅邸，果然美轮美奂。”高洋仰首望着府中射出的灯光，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