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35、永 安（九）

　　天保八年九月，周宇文护杀其主闵帝，改立周闵帝的弟弟宇文毓。十月，梁禅位于陈霸先，因陈霸先于梁受封陈王，定国号为陈。陈霸先分封子侄，不知道入齐为质的侄儿陈昙朗已死，将陈昙朗封为南康王。

　　天保九年春夏，齐国遭遇旱灾，齐国皇帝高洋率领群臣求雨，天上却没降下一滴水，高洋怒毁西门豹祠，并挖开了西门豹坟茔。

　　常山王府的宾客王晞走到大堂前，常山王高演正送别客人，客人离开之时，与王晞互为见礼，然后辞去。高演看见王晞，招招手唤他入内。高演还未开口，王晞便问：“方才那人是殿下前番推荐的官吏吗？”

　　高演点头。王晞看了一眼几边的礼盒：“他为什么来向王爷送礼呢？”高演愣了一下，王晞接着说：“受官于朝廷，却向私人拜谢，这是从古至今都很忌讳的事情，王爷应该从此以后谢绝这种感恩。”

　　“你说的不错。”高演颔首表示赞同。又说：“听说了主上在三台的事吗？”

　　“略有耳闻，不尽详实。”王晞简述道：“听说主上登上三台屋脊，奔跑舞蹈。”

　　高演点头：“你听得不差。三台拔地数十丈，连工匠修葺时都要系绳在身上以防坠落，主上却能在屋脊之上来去自如，甚至起舞为戏，实在太危险。主上行为怪诞，你应该都看在眼里，我怎么能因过去进谏触怒了主上，就闭口不言呢？帮我起草奏疏，等到有合适的时机，我还要向主上进谏。”

　　“为殿下起草奏疏本来是我分内的事。”王晞作揖：“殿下可曾考虑到，现在您的处境如何呢？朝廷上下不少人猜忌殿下，殿下是想学鲁莽匹夫，轻言性命吗？人在发狂的时候是无法自制的，刀剑之下哪里有亲情可言？一旦出现意外之祸，殿下想把您的家业怎么办呢？太后又该怎么办呢？”

　　高演面露忧色，低声自问：“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吗？”眼眶酸涩，高演闭目休憩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我想清楚了，我不去做这件蠢事。”

　　天保九年春夏，齐国遭遇旱灾，齐国皇帝高洋率领群臣在西门豹祠求雨。仪式结束，高洋在等待祭坛下，大半日过去，依旧烈日当空。高洋蹙起了眉头，跪下向祭坛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天空越是晴朗，就越叫人心烦。高洋突然冲上祭坛，拿起烛台将供桌上的祭品扫翻，群臣阻拦不及，只得眼看着香炉都被打翻在地上。“朕要你下雨，你为何不下？”高洋愤怒地抬脚践踏香炉中洒出的香灰，把香炉又一脚踢开。燥热不已的高洋扯开衣襟，摘下冕旒掷于祭坛下，走向阴凉处抬臂道：“既然不肯为大齐做事，西门豹就不能再立足于此！把这破祠堂拆了！”立刻又命人去取这次准备来祭祀用的酒。

　　侍卫不敢动手，向大臣们看去。大臣们互相看来看去，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话。高演从群臣之中走出到皇帝面前：“陛下，西门豹是古时贤人，后人奉之为神。祠是供奉神灵之地，不敬神灵，恐怕遭报应。”

　　高洋举起酒坛摔在脚边：“臭小子你懂什么？是谁教你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高演跪下，双手交叠高举在身前：“无人教臣。天下人都不敢直言，除了臣还有谁敢站出来说话？”

　　高洋哈哈大笑，指了指侍卫：“动手拆！朕不只要拆了他的祠堂，朕还要挖开他的坟墓，看看这个‘贤人’长得什么模样！”

　　侍卫领命正要走，高演大呼道：“站住，不可动手！”

　　“你是什么人？胆敢对我的人下令？”高洋夺过一旁侍卫手里的木杖捶在高演背上，高演吃力扑倒，高洋对着他又踢又打。高洋的力气渐渐小了，打人的频率也慢了下来，杖在高演背上也并不疼痛，高演假装低声呻吟，没打多少下，杖果真从高洋手中落下，高洋迷迷糊糊地躺在高演身上，喃喃自语。

　　等待了许久，见高洋没了动静，长广王高湛推了杨愔一把，杨愔和魏收悄悄走上前，轻唤了几声，高洋也没有什么反应，两人一人一边架起高洋往可以供人休息的偏殿走去。高湛走到高演身边：“六哥。”扶着他站起。

　　孝瑜跟着婢女来到厅前，看见高湛正在摆弄一些奇怪的瓦罐与盒子，面前摆着各种药草。他走进来，高湛头也没抬一下。孝瑜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高湛还不理他，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高湛拉过身边最近的一个盒子打开：“这是我依照徐之才的建议重金购买的补药。”高湛经常生病，精通医术的徐之才几乎成为了高湛专属的医生，两人的关系也十分密切。

　　“补药？你平日吃得还不够吗？”

　　高湛注视着盒子里，温文地笑着：“这是送给六哥的。六哥经常被主上虐待，真怕他哪一日会死了。”

　　孝瑜冷笑：“你有这么好心？”

　　“我要六哥活得好好的，他可不能死得比二哥早。”高演就像在高湛面前的一道屏障，有高演在，他就不用被皇帝高洋的目光直视。一旦失去了这道屏障，高洋的眼光直接就会落在他的身上。高湛放下了盒子，看着孝瑜：“后日主上就要北巡，此次北巡我不随驾，只跟随主上到晋阳。胡妃母子都还在晋阳。主上已经决定让太子监国。”

　　“他是为太子在铺路。”孝瑜不太高兴提到这一件事，随便说了句。

　　高湛看到孝瑜冷下来的脸色，更加有兴致地说道：“主上设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朝政，你能入大都督府，不是离朝政更近了一步吗？为何闷闷不乐？”孝瑜知道高湛有意引他不开心，白了他一眼。高洋设立大都督府来辅佐太子高殷，孝瑜虽在其中，高洋却是封赵郡王高睿为侍中并任大都督府长史。高睿的辈分比孝瑜要高，孝瑜没有理由不服，只是难免不高兴。

　　“既然不愿意听命于他，不如向主上请辞？”高湛建议。

　　“除非高睿将我请出大都督府，否则我是不会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