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04、河 间（一）

　　长恭禁不住后悔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来“游春”，现在已进入初夏，不太热，但闷得难受。解忧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和狗狗玩，但是长恭总在不经意间发现解忧瞥过来的眼神。王玪华本来想和解忧玩一会儿，但是解忧不太理她，现在她就坐在长恭的旁边，两个人同样沉默。

　　坐得太久，长恭的衣服下面都已经出汗了。“王姑娘——不如我们起来走走吧？”运动过之后会更热，但是他现在只想找点风。百无聊赖的王玪华终于等到了他一句话，立刻跳了起来。

　　长恭的坐骑停在步障外，低头吃着草，感到有人走近，抬起脑袋喷了喷鼻子。王玪华跑着跳着过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这马儿真漂亮。”颜色很寻常，但是毛刷得格外干净，体格健壮。王玪华看了一眼长恭，掩口吃吃地笑。长恭一愣：“王姑娘？”

　　拍了拍马脖子：“我是觉得，这马真配你。很精神。”

　　“供给宗室用的马，自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而我的马，不仅要求好看，还要能上战场。”长恭不喜欢动物，唯一的例外是兰陵王府养了许多的马。这并不是他的爱好，而是工作的需要，而这些百里挑一的马自然是出色的。

　　今日长恭骑来的这匹马，很温和，所以不会对陌生的王玪华作出伤害的举动。王玪华拍它，它也只是歪了歪脖子。王玪华一遍一遍抚摸着鬃毛，她很像骑上去试一试。长恭看出了她的心理：“王姑娘可以骑骑看，它很乖，不会有危险。”

　　王玪华的脸上乍现惊喜，又耷拉下来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长恭看着她一会儿，脸色微微红了起来：“我教你。”他鼓起勇气走上前，扶着王玪华上马，把马鞭递到她的手里，两只手在那时相握。王玪华羞涩地颔首。

　　“爹爹，”抱着狗狗，解忧从草丛间一步一步走来，长恭急忙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马旁，解忧拉住了他的下裳：“解忧要骑马。”

　　长恭脸色僵了一下，抬头看王玪华。那含着歉意的眼神很明白，王玪华自己从另一侧下了马，把马鞭从马背上方递给了长恭：“下次有机会再试吧。”她笑着说这句话。接过马鞭，长恭点了点头，弯腰，抱起解忧。马背上的解忧偏过头，看着王玪华。凉凉的目光在王玪华的心里撒上寒意，王玪华慌忙垂首，等着马嘶鸣着，马蹄也离了视线，王玪华的眼睛里突然滚下了液体。

　　带解忧遛了一圈回来，长恭把马和马鞭都交给了苍头，解忧也径自跑到狗狗的身边去玩了。长恭走到王玪华面前，她捧着酪浆，装作没看见长恭一样拼命地喝。本来要说的道歉的话在喉咙里哽了一会儿：“对不起。解忧不懂事……其实她平日不爱骑马……”

　　长恭的话是在告诉她，解忧这是在针对她。王玪华用力摇摇头：“小姑娘嘛，今天爱这个明天好那个的，本来就没有个准儿——我不在意，王爷也不必觉得难过。”

　　长恭苦笑了下：“可是，王姑娘你哭了。”

　　王玪华赶紧擦擦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下来。王玪华转身，避开长恭的目光。长恭静思了一会儿：“王姑娘若有兴致，可以再择时间出来，我再教你骑马——我会记得不带解忧。”长恭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他只是觉得让王玪华遭遇这种难堪，自己应该有所补偿。

　　“王爷别这么说，我又不是怨恨解忧姑娘——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哪。”王玪华摇头说。

　　长恭愧意地笑笑：“抱歉。”他拿着一方丝巾，从王玪华的肩头递了过去。

　　王玪华拿过丝巾擦擦脸：“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王爷对你的女儿那么好，我羡慕啊。”长恭愣愣看着王玪华的背影，王玪华接着说道：“我小时候，可没人对我这么好呢——娘是对我好，可是我七岁的时候娘就去世了。”

　　“王姑娘，又为什么会跑到你舅父家去呢？”

　　“我大娘和哥哥一向看我不顺眼嘛。前年的有一天，哥哥又欺负我，我一生气就拿木桶把他砸了——怕爹骂我，才跑到舅舅家。这样还是被大娘狠狠打了一顿啊。”王玪华揉了揉手臂，好像到现在还痛着。王玪华吸了吸鼻子：“我从来都不知道有爹疼是什么滋味。王爷对解忧姑娘实在太好了。”

　　长恭笑着凝视她的脸，王玪华的脸上会出现很多他没有见过的表情，她没有他平时所接触的女子那样拘束。静德皇后和郑妃那样过于端庄的脸，他大概有些腻了，一个女子，就应该像这样，会哭会笑。“我年幼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我从未见过她，也无人告诉我有关她的消息。”王玪华的身世，让长恭有同病相怜之感。

　　王玪华吃惊地瞪着他，长恭微笑着，很坦然：“你不去找她吗？”

　　长恭摸了摸头：“不找了，那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事——”已经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可却是他必须一辈子保守的秘密。长恭的笑容里看到的只有愉悦：“除此之外，我或许比你幸运。我的养母静德皇后，很疼爱我，我的父亲对我也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关怀过问，但长恭觉得他的父亲对他们兄弟是疼惜的。

　　王玪华奇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生气道：“若是我，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找出来的！人怎么可以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关心呢？王爷你太无情了！”

　　长恭一愣，一脸哭笑不得拉住她的裙子：“王姑娘且坐下。”王玪华拉了一把裙子，坐下来，仍旧撅着嘴。长恭叹道：“若是找到无益，又何必去找呢？那么多的人都隐瞒着我，必定是有我不得知道的理由。既然如此，就不必强求了吧。若是强求，于她于我，于我的父母，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不爱听这些。或许王爷你讲的有点道理，但我并不认同。若换我是你，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哪怕她已经死了，也要找到她，为她修坟立碑。”

　　蹲在地上很久了的解忧捂住了肚子。长恭一惊，慌忙跑向她。解忧张开手搂住长恭：“爹爹，肚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