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18、武 成（五）

　　延宗比原先更胖了几倍，不动的时候就是一座肉山。他看起来就是直不起腰，整个摊在床上，一手揽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在打闹。李妃还在不停地割肉脯送到他们的口边。正走进来的郑妃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好好一个五郎，怎么就给你养成了这样？”

　　李妃继续把肉塞进延宗嘴里：“这样有什么不好？我丈夫、儿子白白胖胖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当女孩儿把嘴凑过来，就被李妃狠狠拍了一下：“你最近都长肉了，不许吃。女孩子胖了可嫁不出去。”女孩扁扁嘴。

　　“延宗你这一身肉，也不嫌累赘？”同坐在一张床上的孝珩打趣道。

　　延宗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嘿嘿”笑了两声，算回答。孝珩突然有些心酸，延宗被高湛的两百鞭子几乎打死，一定是父兄的亡灵在保佑，才终于让他死里逃生了。延宗虽然耿直，并不笨，他学会收敛锋芒，学会明哲保身了。现在，俨然一座肉山的延宗，成了高湛和群臣口中最大的笑话，当然，也没有人会再想要他的命了吧。

　　“二哥，我那小嫂子什么时候过门呢？”延宗对孝珩将要娶的十五岁的嫂子格外感兴趣，多少有些笑话的成分在内，这姑娘可是跟他们的侄子弘节同岁啊，据说生日还小弘节两天。延宗更不理解明明是孝珩不喜欢的女子，孝珩为什么非要遵守王妃的遗言娶她为妻。

　　孝珩一提到这件事，便总是沉默。刚好在这时，外头吵嚷起来，不一会儿，几个婢女簇拥着乳母抱着婴儿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孝珩摸出一块刻着祝福的金片，乳母把婴儿抱到他面前的时候，放进了婴儿的襁褓里。

　　延宗把两个孩子放下，撑着一身肉坐起来：“来，给五叔我瞧瞧。”等婴儿到了手里，使劲瞅了一番：“哟，这还没有三哥水嫩。”婴儿的皮肤自然也是嫩的，延宗捏了捏，觉得没有捏长恭来得顺手：“不长肉。”

　　“谁跟你似的净长肉。”李妃一方面把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当养猪一样的喂，一方面又似乎很讨厌肥胖，而且越来越讨厌。

　　延宗不跟李妃顶嘴，他说不过。当然，也是他爱护李妃。他抬起头问：“三哥呢？还躲在屋里陪他的‘大功臣’？”长恭多年膝下无子，长辈和兄弟们可是跟他一起望眼欲穿，这次侧室王玪华诞下后嗣，延宗便戏称她是文襄家的“大功臣”。

　　提到他郑妃忍不住好笑：“他怕你们又要拿他说笑，躲起来了。”

　　延宗顿时觉得没趣，憋了一肚子揶揄的话没处说了：“是是，三哥脸皮子薄，跟个大闺女似的。”

　　李妃抬头直直砸过去一句话：“谁跟你似的没脸没皮？”延宗缩起了脖子，不忘瞪李妃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幸好李妃没见着。

　　郑妃回头张望，又没寻到什么，有些怅然垂下了头。“你在找解忧？”孝珩问。郑妃眼睛一亮，孝珩道：“方才她在外边偷看我们，已经走了。”

　　“咦？我没见到。她怎么不进来？”延宗不太喜欢那个阴恻恻的小女孩，不过碍于长恭，他也没说出来过。

　　孝珩说：“现在全家人都围着这个新生的弟弟转，她不太开心吧。”郑妃蓦然落下眼睑。

　　延宗嬉笑道：“真的吗？这倒是和三哥一模一样，小气又喜欢躲人。”确实如此，长恭在感情上颇爱斤斤计较，小时候一旦孝琬得了爹给的什么礼物而他没有，就能躲得几天不见踪影。偏偏孝琬极爱逮着他炫耀，长恭不见了，他肯定是找得最勤的那一个。

　　关门声一响，屋里没人了。解忧踢了被子坐起来，烛光依然亮着，因为她怕黑，若是在半夜里醒来四周全是黑暗，她会吓哭。解忧惴惴不安地打量着每一个窗户，自然每一个窗户都锁紧了，两条小腿垂下来，好像准备着随时从这里逃离。她抱住膝盖，因为她害怕。

　　“爹、爹、爹……”解忧的眼睛紧紧盯住门口，一遍一遍地低唤。她每天晚上都这么呼唤，她知道这么小的声音没有人会听到，也喊不来爹爹，爹爹现在一定陪在弟弟身边。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喊来了。门打开的时候，解忧整个人神经绷起，缩到了榻上抱成一团，从腋下露出眼睛，警觉而惊恐地盯着门口。当看到关上门后走进来的是长恭，抱成一团的她骤然舒展开，看着长恭充满惊讶的眸子。

　　长恭把她抱到榻中央，盖上锦被，脱了鞋和大氅自己也躺到被子里：“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解忧没有一点声音，明亮的眼睛对着天花板，转动着，扇动着。郑妃说解忧会想要他陪，长恭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也许她想要郑妃来陪的吧。

　　自从王玪华生下儿子以来，郑妃开始在他的面前都有所保留，常常似有未尽之言，又不肯吐露。长恭已经很小心了，一个多月来他没有一夜不陪在郑妃身边，即使很想看自己的儿子也只会在白天去最多陪他半个时辰，希望让郑妃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郑妃还是变了。

　　对于解忧，更加不是他不尽心，只是这个孩子始终冷酷到无论他做多少事她连一丝笑意也没有。如果是对她的亲生父亲高殷的话，长恭想她不会是这种态度的吧。因为不是父女，那一层抹不掉的隔阂总是存在，虽然对解忧而言，她什么都不知道，但长恭相信血缘会在人与人的关系中起着微妙的作用。

　　“静德皇后没有说要来吗？”郑妃问从河间王府回来的侍卫，长恭一言不发，郑妃知道他很想问。侍卫摇头。

　　“算了。”长恭无力地说了一声。如今河间王府日日大门紧闭，除了几位儿女其他的任何人静德皇后一概不见，更加一步也不会踏出河间王府，连高正礼在她的管束下也很少离家，只偶尔到姑姑乐安公主或者孝珩那里。

　　长恭的长子出生，静德皇后却不提来看一眼，长恭心里难免有想法。郑妃提议：“静德皇后是怕麻烦，不便出行，不如我们改日带孩子登门造访？”

　　长恭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礼节上理应如此。”却又道：“由你带他们去即可。”

　　还是在生静德皇后的气。郑妃点头：“是。”

　　“大后天是初一，我想带他们母子去妙胜寺。你和解忧，也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