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25、黄 花（二）

　　王嫔、卢嫔并列战栗地跪着不敢出声。王嫔本得幸于威宗高洋，在孝昭帝高演卧病在晋阳的时候，就被经常入宫的长广王高湛看上，与她私通。高湛成了皇帝后，便光明正大地收用。和她一样本身为高洋妃嫔而被高湛所幸的还有齐安王高廓的生母彭氏、丹杨王高仁直的生母任氏，可是那两位夫人在生育后先后失宠了。而为威宗高洋生下过陇西王高绍廉的颜氏，也曾被高湛宠幸，并且进封她为弘德夫人，但颜氏毕竟有陇西王太妃的身份，高湛封给她的弘德夫人亦是作为高洋的弘德夫人，没有将她正式列为自己的妃嫔。高湛对她没了兴趣之后，就让她离开了皇宫回到儿子的府邸，但她的儿子高绍廉早早地过世了。王嫔没有生育，在几个人中她和彭氏的年纪最大，但高湛对她的宠爱却一直不减。

　　比起王嫔，卢嫔还很年轻，卢嫔的哥哥卢勒叉在宫中供职，她也因此入宫做事，凑巧被高湛看到，召幸了她。卢嫔生有淮南王高仁光，仁光天生残疾，甚至不能站立，卢嫔一直在一心一意照顾她残废的儿子，也许出于同情，高湛偶尔会召幸她，使得她没有彻底失宠。

　　胡太后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王嫔知道，也许她只是把得不到高湛宠爱的愤恨发泄在她们身上。谁都知道，高湛真正宠爱的只有和士开而已。胡太后不敢招惹高湛，所以她的发泄对象都是一些失宠了的妃嫔，也因此王嫔和卢嫔还可以活到今天。

　　早些年曾经比较得宠的马嫔开罪过胡太后，日子久了马嫔渐渐失去高湛的宠爱，便被胡太后逼得自杀。高湛对此，不闻不问。

　　安阳王高仁雅出生之时高湛并不在邺城，他的母亲李夫人耻于生下一个哑巴悬梁自尽，这只是胡太后的说法。另有一种说法在永巷中流传，说是胡太后命人将李夫人勒死。王嫔更相信后者。

　　现在高湛死了，王嫔失去了保护伞。这种时候，胡太后大概是想要她的命了吧。来之前王嫔经过了深思熟虑，下定了决心，果真逃不过一死，就先自尽，免得受苦。

　　胡太后心不在焉地把自己的指甲看了一遍又一遍：“叫你们来没有别的事儿，太上皇驾崩了，我怕他一个人孤单——”话还没说完，卢嫔已经失声哭起来，本来抱着必死决心的王嫔不想哭，卢嫔一哭，她也忍不住啜泣。胡太后轻蔑地瞥了一眼，挥挥手，宫女们即拉着她们两个出去。

　　十几个宫女宦官盯着，她们也逃不了，在他们的监督下走到了太后寝宫西边的屋子。屋里已经系好了两条绳子，正在等待她们。王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向绳子下摆的几。卢嫔突然转身跪下：“求求你们、求你们……”

　　已经站在几上的王嫔回头。王嫔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卢嫔和她不一样，她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残疾的孩子，连最基本的自理都依赖别人。王嫔悲伤地垂泪。宫女和宦官面面相觑，他们都非铁石心肠，面对这样的场景，焉能不心痛？

　　“皇帝来了，皇帝来了！”

　　卢嫔眼中闪光，这个声音，是哥哥！果然，驱开围成堆的宫女走出来的是卢勒叉，一见妹妹，他立刻转身和她一起跪着。王嫔跳下几，跪在他们身后。皇帝高纬走进来，看了他们一会儿，看了看王嫔——

　　“你们回去跟太后说，说两位夫人已经死了，尸首叫人运出宫外了。”高纬对为首的宦官道。宦官踌躇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带着宫女们离去。

　　卢勒叉涕泗横流，叩首不停地喊：“谢陛下、谢陛下、谢陛下！”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再看他们这样哭下去，高纬都快要哭出来了：“你去收拾些衣服财物，二位夫人先出宫去避避。”

　　王嫔立刻谢恩，卢嫔却迟迟不应。卢勒叉催道：“快谢恩啊！”

　　“哥哥、哥哥，仁光……”

　　“有哥哥在呢。你先出宫去避一阵子，将来还有机会回来见他的。”卢勒叉也难过，却无可奈何。卢嫔还是不肯答应，卢勒叉回头向王嫔招招手，王嫔过来，卢勒叉把妹妹的手交到她手上：“夫人，拜托了。”

　　冯小怜站在一群入宫不久的小宫女中间，她的个子太小，什么都看不到，拼命地踮脚。穆黄花拉着她走出人群，偷偷潜到宫殿的台阶下。小怜拉住她：“穆姐姐，我们靠太近了啦。”

　　“没关系。”黄花指了指前面，还有一些在这里侍候的宫女宦官挡着。

　　殿中有人走出。两个少女和众人一起跪地低着头，过了一会儿，黄花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一个少年走在众人簇拥之中，格外显眼，却因为身旁的人群挡住了脸。那一定是皇帝，黄花努力伸长脖子，还是什么都没能看到。

　　旁边小怜忽然拉了拉她的裙子，她一转头，小怜正盯着前面，两眼发直，甚至惊讶得略张开了嘴。顺着小怜目光，黄花最先找到的却不是小怜看着的人，而是他前面的：“广宁王！”

　　“姐姐？”小怜疑惑地看着她，“你认识？”

　　黄花赶紧道：“你在看兰陵王吧。他长得真好看，是不是？”小怜脸一烫，点点头。黄花一回头：“哎呀，糟了！”她们的同伴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嬷嬷逮回去了。黄花慌忙拉起小怜就跑。

　　顶着一碗水站在墙根下，小怜总是忍不住要动，抬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头顶上的碗，黄花则向后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

　　“年纪不能大，要跟皇后差不多，不可比皇后高。可是人要机灵会做事，得把皇后伺候好了。”身后的墙里面，透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怜根本没空闲去听，但黄花在侧耳听她们的谈话。

　　“是，是。对了，外头站着一个，叫进来您瞧瞧。”然后嬷嬷提高了声音喊道：“黄花，黄花！”

　　“嗳！”黄花迅速把碗从头顶摘下放在了地面，跑进去。嬷嬷站着，坐在席上的是一个有些年纪，打扮得很讲究的妇女。黄花迅速抬起双手，屈膝行了个礼。

　　那妇女在细细地打量她，嬷嬷在一边说：“这小丫头是上回刚刚进来的。有点淘气，不过很是机灵，也会做事。”嬷嬷天天都要责骂她，黄花以为嬷嬷很讨厌自己，原来她是很欣赏自己的。

　　而席上的妇女除了点头，还浮起了一丝奇怪的笑容：“这小模样真好。你刚叫她什么？”

　　“黄花，她的名字，她姓穆。”

　　妇女摇摇头：“这名字不好，黄花是过气的东西。”黄花一怔，自己这个名字不是什么好名字，她知道，她以为是母亲随口叫的，这么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她，如果是有人起的，那人还真是别有用心。妇女道：“她要了。以后不能叫黄花，叫邪利。”

　　邪利，也就是舍利。“谢夫人赐名。”邪利朗声答道。

　　妇人笑逐颜开：“我是主上的乳母，今日我是来给皇后挑选近身宫女的。这可是别人求不来的荣耀。”

　　邪利伶俐地跪下，磕了个头：“谢夫人赏识，邪利一定不负夫人的苦心。”到了皇后身边，就意味着她有机会见到皇帝，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啊，想不到这样轻易，机会居然自己找上来了。

　　“你知道我的苦心？你要明白我的苦心才好。”邪利奇怪地思考着，陆令萱的话就说到了这里，她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