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26、黄 花（三）

　　天统五年二月，改封东平王高俨为琅邪王。

　　和士开与尚书令娄定远、录尚书事赵彦深、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领军綦连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在邺城中号称“八贵”，风头正劲。但同为“八贵”，人人都是怀有各自的想法的。以赵郡王高睿为首的一群宗室对和士开极为不满，屡次上疏要求将和士开贬出邺城，元文遥等也积极附议。

　　胡太后还未到，众人入席等待。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长恭忐忑不安的神色透露了一二。孝珩淡淡扫过众人，也有人在看他。他没有收到任何讯息，孝珩冷笑，没有人通知他，没有人给他任何讯息。

　　长恭兀自摇了摇头，不知是作下了什么打算，愁结的眉头并未由此舒展。

　　胡太后心情很好，见过礼后，向众人举杯道：“众卿无需拘礼，哀家备下美酒美食，诸位若不是嫌弃，必要开怀畅饮。”宴饮游戏是胡太后的爱好。显然她还没有察觉大家的异常。

　　胡太后命饮酒，却见许多人未随她举觞。胡太后一愣，放下握在手中的酒器：“何不饮酒？”大臣们向高纬要求将和士开外调的事，高纬一一向她交代了，胡太后看着赵郡王高睿等人的脸色，心里也大致明白了过来，他们是要找和士开的麻烦了。胡太后想了一会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举杯。

　　“启奏太后——”高睿并没有让她喝下这第一杯酒，胡太后的手抖了一下，酒没有溅出来，她镇定地放下杯。高睿站立起来：“臣有本奏：和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赂，秽乱宫掖。此等行径，臣等没有再缄默的道理，今日冒死上奏，请太后、主上，下诏让和士开外任。”

　　“赵郡王！”

　　“本王奏事，焉有你说话的地方？”高睿把和士开瞪了回去。看到四周之人虎视眈眈，和士开知道自己不宜再犯众怒，高延宗已经在摩拳擦掌，似乎等不及就要上来揍他一顿。和士开悻悻闭了口。

　　胡太后脸上像火烧一样，又红又烫。高睿虽然没有明说，“秽乱宫掖”一语，显然将她也囊括在内。太后忸怩了半天，用撒娇一样的口吻说道：“这些话，先帝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现在才来说，是不是欺负我孤儿寡母？饮酒吧，勿再多言。”

　　高睿正色厉声：“臣等多番上疏，主上均未给予答复。今日太后如不听臣等所言，恕臣不能缄口！”

　　“赵郡王你……”

　　又另有一人出来，打断了太后的话：“太后，臣本商胡，出身微贱却得以列行在诸贵之末。既受先帝厚恩，何敢惜死？臣冒死进谏，不出士开，朝野不定！”他是仪同三司安吐根，胡太后根本不认识这么个胡人，他的三言两语却堵得胡太后说不话。

　　“和士开不宜久居邺城，请出和士开！”是冯翊王高润。

　　太后无言以对，冷眼相视。延宗从席上跳起来，摘下冠砸向地面：“太后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酒别想喝下去！”一时间，地面上就多了十几顶冠，拂袖而起者更不计其数。

　　眼见局面就要失控，和士开已经趁乱不知避往何处，胡太后恐再放任不管会酿成暴乱，急忙喊道：“此事改日再议，今日散席！散席！散席！”胡太后喊破了音，终于让他们有了片刻的平静，她急急忙忙带着侍从就离开。

　　胡太后抑郁地坐着一言不发。孝珩向旁边望，意外地与胡长粲目光相遇，两人微微一笑，算是招呼。胡太后为媒，将胡长粲的女儿嫁给了孝瑜的嫡长子弘节，孝珩和胡长粲虽然交情一般，如今算来也是亲家。

　　卢太妃意欲为弘节聘娶表哥也就是胡太后的亲哥哥胡长仁的女儿，孝珩不喜欢胡长仁为人，更不喜欢卢太妃，因此执意阻止。胡太后只道是为孝珩与卢太妃不和的缘故，并不强求，而将自己从兄胡长粲的女儿嫁给弘节。一来胡长粲的人品学识口碑都无可指摘，二来胡长粲是静德皇后的表弟，让弘节娶胡长粲的女儿，静德皇后会高兴，高家同意了这门亲。孝珩他们也如愿，多年郁郁寡欢的静德皇后在定下这门亲后，着实欣喜了一阵。不过听说卢太妃为此气得病了一场。

　　“太后，尚书左仆射元文遥求见。”

　　“他来做什么？”胡太后现在对要求外放和士开的每一个人恨得牙痒痒，她知道元文遥就是那群人中的一份子。

　　宦官道：“赵郡王、冯翊王、安德王等人在云龙门外等候，命元文遥来求见。”孝珩昨日已经让人传话给延宗，延宗还是要来趟浑水。孝瑜和孝琬的死都被算在了和士开头上，延宗一刻也等不下了。

　　“可恶！”太后堵住耳朵，“不见不见！一个都不见！”等宦官走掉，胡太后才拿下堵住耳朵的手，苦恼道：“这群混账欺人太甚。你们给我想个办法，怎样才能打发了他们？”

　　“何不顺遂他们的心意？”想不到孝珩回答得这样快，胡长粲略有惊讶看了他一眼。

　　胡太后睨着孝珩。竟然孝珩也站在了他们的一方，胡太后思来想去，冷笑道：“哼，云龙门外还有安德王呢，你们真是兄弟同心。”孝珩不说话，别过脸。胡太后看到他的脸颊动了一下，是咬牙的动作。

　　宦官又在外面禀报，胡太后喊道：“不见就不见，叫他滚出去！”

　　过了良久，大概元文遥去了云龙门外一趟，又折了回来，重新求见。胡太后不耐烦了，站起来直接对着外面的元文遥大声喊：“我铁定不会遂你们的愿的，滚回去告诉高睿，有本事叫他来闯宫！哀家在这里等着！”

　　元文遥前脚刚走，宦官又走了进来：“太后，左丞相段韶求见。”

　　胡太后刚刚坐稳，蹙眉：“他来做什么？”

　　“他说是来帮太后劝退赵郡王等人的。”胡长粲和孝珩一齐抬起了头向外看。胡太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传他进来。

　　段韶挂着无可奈何的神色扫了一眼注视他的胡长粲和孝珩，向胡太后行了礼：“参见太后。”

　　胡太后这个时候急得火烧眉头，什么礼节也顾不上：“快给我说个办法，赵郡王那群人在外头要闯宫呢。”

　　“太后且宽心。”段韶转身对胡长粲说：“劳烦使君去向赵郡王传话，就说太后说梓宫待葬，此时要变更朝中用事太过突然，让他们自己回去想想该如何做。”胡长粲立刻答应了起身向外。

　　“慢。我同你一道。”孝珩转身向眼中冒着怒火的胡太后款款拜别：“臣弟正在云龙门外，臣在宫中久留怕有瓜田李下之嫌，臣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