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41、段 韶（八）

　　“你娘也不好做，灵雀那么小，又不能把他打一顿。”高正礼把婢女托盘里热乎乎的酪浆端到案上，推到解忧面前：“喝吗？”

　　解忧抱着膝盖靠在几上，这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正礼哥哥，”解忧小心地斟酌用词，“我爹娘，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正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他的四叔对解忧或许不如以前疼爱，但是四婶，怎么会不想要解忧？正礼忽然想起了什么，笑起来问：“你以为四叔四婶为你议婚，是不想要你了？”解忧脸一红，撇过头。正礼解释：“年龄到了就要嫁人，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可不是不要你，我看，四叔四婶为了你的婚事没少费心，唯恐让你不满意，对女婿千挑万选几近苛刻。我都见到好几位夫人，因为托人去说亲被拒绝了，来请祖母帮忙呢。”

　　解忧开心不起来，勉强笑了下：“这样……”

　　“解忧，有心上人吗？”正礼凝望着解忧绯红的脸。解忧慌乱地摇头，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郎君、姑娘。”门外喊了一声，一个紫衣蓝裙的少妇推门而入，笑盈盈望着他们：“郎君，再不启程晚了。”

　　解忧忙站起来：“嫂嫂。”她是正礼的妻子杨妃，是静德皇后亲自为正礼选的妻子。容貌艳丽，却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体形颇为修长，看上去比正礼大了点。杨氏的门第也不如范阳卢氏、荥阳郑氏这些高门。似乎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不是太出众。不知道正礼有多爱这个妻子，但静德皇后的安排他没有异议。

　　她在解忧面前笑得很客气，解忧也拘谨。解忧避开了她，问正礼道：“哥哥要去哪里？我耽误了哥哥的行程？”

　　“本来就预备这个时候启程的。”正礼看了杨妃一眼：“我带她去祭拜父亲。解忧一起吗？”解忧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正礼向杨妃说：“派个人去四叔家说一声，免得四婶担心，此行还要到寺庙里小住，需要数日。我去更衣。”

　　“好。”

　　目送正礼出去，杨妃正要走出，解忧拉住她的衣袖。杨妃回头，解忧怯怯地收手：“嫂嫂，不必同我娘讲了——我本来说好，来祖母这里住几日的。”

　　郑妃午睡醒来，把婢女叫到跟前问：“姑娘回来了？”婢女答没有。郑妃道：“派人去河间王家，把她接回来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夜来竟然没有来。解忧独自据了车厢一角，和人家夫妻坐在一个车厢里，怎么样都不自在。正礼也远远离着她们，似乎在给解忧和杨妃让出说话的空间，他知道同性之间会有话题。杨妃发觉自己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派去接解忧的人回来说河间王和王妃不在家，静德皇后说解忧已经离开。解忧迟迟没有回家，郑妃连忙赶到河间王家：“解忧离开了那么久，又没有回家，她能到哪里去呢？”郑妃急得顾不上仪态，两只眼眶里都是泪水。

　　“广宁王和安德王家差人去问过了吗？”解忧没有朋友，不会到其它什么地方去。

　　郑妃点头：“两位王爷都不在家。家里人都说没见到。”

　　静德皇后颦眉：“你别急。不知是不是跟正礼走了，我派人去追正礼问问。”一听她这么说，郑妃的心定了一些。静德皇后让婢女去传话，对郑妃道：“果真是这样，他们两个都太不像话了，竟然也不对家长说一声。”

　　郑妃眼睛红红，低了一会儿头：“今日为解忧的事，叨扰了母后。”

　　“别这么说。解忧是我孙女儿，怎么能放她不管？不过，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太不听话。我知道你们宠爱她，这回把她找回来，无论如何也该教训几句了。”郑妃不答话，静德皇后静默了片刻：“郑妃，能把人家的女儿这样爱入骨髓，我知道你不容易。”

　　郑妃竭力忍着，还是抬起了手，覆住面部。静德皇后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是怪你，长恭也不是怪你。我不过是想起了长恭小时候。”静德皇后用手背擦了擦她的脸颊：“长恭就要回来了，赶快回去准备迎接他。正礼那边有了回复，我马上派人去告诉你。”孝琬死去以后，静德皇后和长恭愈发像一对真正的母子，和郑妃也愈加亲密。

　　和士开站在飞檐下，惬意享受四月的暖风，一个锦袍男子嘻嘻哈哈好和女官谈笑着走在阳光底下，和士开眯起眼睛，那是穆提婆。他招手，穆提婆看见了他，和女官道了别赶紧跑过来。和士开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远远眺那个女官，穆提婆赶忙解释：“是伺候我娘的宫女，随便说说笑笑而已。和使君怎的在此处？”这么晚，和士开应该在胡太后宫里才对。

　　“琅邪王在太后那里，还没有走。今晚恐要留在宫中过夜。”和士开一提到高俨，不免就流露愠怒的神情。

　　穆提婆恍然大悟，他对高俨一样没有好感：“上次琅邪王说我们什么来着？”穆提婆和和士开最近都在修宅子，高俨见他们竞相修得奢华，似乎说了什么不满的言语。

　　和士开“嗤”了一声：“你觉得琅邪王此人如何？”

　　穆提婆仔细想了一想：“虽然只有十多岁，那气势真是太吓人了。他看人的那眼神——我跟他站了一会儿，没说几句话，吓得满身都是汗了。跟皇帝说话都不会如此。”

　　“气势，可怕。”和士开点了点头，从穆提婆的话里他总结出来这两个词。这也是他对高俨的看法，高俨的可怕，也许只针对特定的人散发，比如他。

　　穆提婆看得出和士开对高俨很不喜欢，笑呵呵地问：“和使君，你要做什么？把琅邪王外放？”

　　和士开瞥了他一眼，好像说“我凭什么告诉你”，看穆提婆依旧一脸呵呵的笑容，道：“他是天子之弟，非同寻常，岂是能轻易外放的？琅邪王许久没有变动官职了，应该同主上说一说。”

　　皇帝高纬以琅邪王高俨为太保，除了御史中丞与京畿大都督保留之外，其余的官职全部解除。京畿大都督手握邺城的兵权，高纬解除了他的众多官职，仍然保留最重要的权力，显然是怕他会狗急跳墙。这样一来，高俨尚可以安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