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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段 韶(十) ...

  •   “定阳的守军叫杨敷,是西人的汾州刺史。”尉相愿站着说话。段韶坐下来的时候摁着嘴唇咳了两声,长恭向旁边的亲兵挥挥手,送上一碗酪浆。定阳久攻不克,让段韶心急如焚。

      喝了点酪浆,段韶捻须:“杨敷。”

      他若有所思,长恭等待了一会儿:“我已派人密切关注城中周军的动向。定阳城久攻不下,纵然他们城中损失惨重,我军也——”日夜围攻,齐军也已疲乏。

      段韶叹息一声,忽听外边喊道:“报将军,定阳外城攻破!”长恭一惊,段韶一喜:“你快去。”长恭一作揖,立刻走出营帐,尉相愿也匆忙跟出。

      外城的周军基本已经被清理,长恭一路驰马奔入城中,靠近内城的地方作战还在继续,而在外城的城墙底下,羁押着为数众多的周国士兵,一个个在长恭的马经过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长恭望了眼那些被俘的周兵:“好一个定阳,耗费了我军不少气力。”

      “殿下,”侍卫唤住了他,“城中恐不安全,殿下不宜深入。”

      长恭摇头:“无事。我要亲自会一会周军。”尉相愿等文官留在了原处,长恭带着士兵进入外城,向内城而去。

      从内城周边的战况来看,周军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士兵三三两两在城墙上组成小队向墙下抛掷重物,城门紧闭,牢固的城门伤痕累累,却仍旧纹丝不动。齐军因为主将的到来大受鼓舞,攻击愈发猛烈,出现在城墙上的周军也渐渐多起来,战斗再一次升温。

      “什么人?”士兵踢开旁边的一间屋子的门,拽出了几个身着黑衣的周兵。

      “殿下,平原王快到外城城门了。”

      “先回去见平原王。”长恭今次才觉得段韶的固执坚决出乎他的认识,拖着病体,还仍然坚持上阵指挥,似乎就是非要亲自看着定阳被攻下,把杨敷亲手捉了。

      长恭骑马走在前,偶然偏头,见尉相愿正看着马下经过的某个人,一名官吏,不是普通士兵。那人似乎是不认得的,没有招呼,从他们的旁边走过去。“相愿,是你故人?”长恭问。

      尉相愿转了过来:“殿下,那就是阳士深。”

      “阳士深?”长恭费力想了一下,露出笑容:“记得。那个上本弹劾我的人,就是叫阳士深吧?”长恭在当瀛州刺史时,阳士深是瀛州地方上的一名小官,居然上疏朝廷告长恭收受贿赂,长恭被免了官,不过刺史的位子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长恭倒有些好奇,什么人竟然敢弹劾自己。

      段韶选择了外城一座宅院宽敞的大堂召集了众多将领在此议事,长恭走进,大堂倒是被打扫得干净整洁,放着一张案,段韶就坐在案前。掠过一眼,看不出他的脸色是如何,长恭却觉得他的身形极为疲惫。

      “末将反对诛杀俘虏。”

      长恭的步子一滞。跟随段韶这么多年,段韶不是笃信佛的大慈大悲之人,但也未做过诛杀俘虏的事。段韶似乎不欲与那人争辩,直接命令了另外一名将领去执行,然后对长恭招手,唤长恭走近,他的面前就是定阳的地形图:“此城三面为山涧,没有逃生之路,贼人……”段韶停了一下,调整气息:“贼人想要突围逃走,必走东面的道路。”

      段韶将手掌覆盖在地图上,整个定阳城就在他的掌心之下。长恭会意:“平原王,静候佳音。”

      一支齐军日夜潜伏在定阳东南面的涧口,长恭骑马上了山坡,下马,站在山顶俯视。尉相愿这时跟着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长恭转头看到他:“我只是上来看看,城中有没有什么动向。”周军一直没有派人支援定阳,唯一一次运粮也被齐军截下,长恭知道定阳城中的人力已经撑不久,正因如此段韶派他在此处守候。

      “平原王,很急躁。”尉相愿坐在一片草上休息。

      在定阳久攻不下的日子里,段韶就显露了前所未有的烦躁。特别是在他的病情有变化的时候,他的急躁就会倍增,这些天他长吁短叹的时候不少。长恭默然望了山下许久:“这将是平原王最后一仗,如若失利,就再无挽回的机会。白璧微瑕,平原王怕累了他一生英名。好比桓温,本也是一员名将,所向披靡,偏偏遇上了慕容恪,枋头之耻不雪,便是抱憾九泉。”

      “殿下,向往桓温,还是向往慕容恪?”

      长恭垂首一笑:“桓温、慕容恪,都是一时名将。我恐怕此生都难以企及。”

      “依我看,桓温与慕容恪,都不该是殿下的榜样。桓温机关算尽,结果功亏一篑;慕容恪鞠躬尽瘁,一生战战兢兢。殿下,应该学慕容垂。”

      长恭猛然抬头,尉相愿不自然地远眺定阳。慕容垂在前燕遭受猜忌,举家投奔前秦;前秦淝水之战失利,慕容垂又带着儿子叛出前秦,建立后燕,并将侄儿也是前燕皇帝慕容儁的儿子、慕容暐的弟弟慕容泓、慕容冲所建立的西燕消灭,成了独一无二的燕主。虽然慕容垂在史书中得到后人同情和赞扬,但其位毕竟得来不正。长恭冷笑了一下,把话吞进肚子里。

      “殿下,臣上午遇到了阳士深。他似乎为当初弹劾了殿下的事惶恐不已。殿下要如何处置他?”

      长恭想了许久:“我说过要处罚他吗?”

      “这个——是他的内心觉得不安。”

      “他也是尽自己的职分。既然他觉得不好过,就叫他自己去领几十杖吧。你同他相熟,去告诉他,本王不是那么爱记恨的人。”长恭不由地笑了出来。

      尉相愿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殿下——你缺钱花吗?”长恭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如果不是在深夜,定能看得到他的脸发青。尉相愿也觉得好不尴尬:“臣只是、只是听闻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殿下身受朝廷的供养,为何还要贪那些不义之财呢?”

      北齐朝廷中贪污成风,长恭觉得收点人情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不能算作“贪污”,他又不会因为拿人家财物去帮人家买官或是做别的什么坏事。长恭猛然察觉,许是有人盯上他了。正在长恭思考间,尉相愿又问:“殿下是不是因邙山大捷,恐怕威望过高引起朝廷的猜忌?”尉相愿知道他的个性,好心给他个台阶下,一方面也是在给他提醒,长恭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敌意。长恭慌忙点头。尉相愿道:“但您的作为,不正是给朝廷把柄吗?”

      长恭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心道以后肯定吸取教训不干了,嘴上仍问:“依你之见?”

      “殿下还是称病在家,不要再理会政事了。”

      “是。相愿……”是不是孝珩让相愿转达的这些话?长恭还是没有问出口。山涧中突然传出了马蹄声,定阳城里的周军,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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