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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明 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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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杨妃走进厅里,抬头只见静德皇后坐在前方,面含微笑,似有期待。胡妃盈盈一拜,静德皇后挥手:“坐。”杨妃引胡妃坐下,就在静德皇后催促下告退。胡妃注视着杨妃直到她走出门口,杨妃向胡妃微微一笑,从门旁消失。
胡妃局促地面向静德皇后:“多日不曾来给皇后殿下请安,皇后恕罪。”高弘节夫妇回到邺城之初来拜访过一次静德皇后,自那以后夫妻俩都没有再登门,主要是因为高弘节回邺城以来为母亲卢太妃的葬礼和各项应酬忙碌着。
“卢妃的后事打理得怎样?”静德皇后一直没有收到有关丧礼的什么消息,虽然她并不必要出席。
“日子择好了,宾客都邀了,正在日日夜夜为婆婆念经祈福。”胡妃回答完,又问:“殿下特让我代为慰问,皇后殿下这几日身体如何?”
静德皇后颔首:“到这个年纪了,免不了小病小痛的。兰陵王有心,为我延请崔季舒来看病,这些天按时服用崔使君开的药方,精神好过来一些。”静德皇后上了妆,看不出面色如何,但模样还有几分疲惫。静德皇后忽而笑道:“你今日来得正好。许多天不曾有人来看望过我了,正嫌寂寞。”
“想必是兰陵王叔近几日太忙吧。”经常来看望静德皇后的只有兰陵王高长恭夫妇,静德皇后生病的时候兰陵王颇为忧心,现在静德皇后好转过来,他来得就少了。
尽管与胡妃相处很少,甚至说不上对她的个□□好了解,静德皇后对胡妃很好,相反对弘节以及对正礼的妻子杨妃都不是太关怀,一多半是因为胡妃与她的血缘。胡妃说完话就低眉看着地面,不太开心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可以对长辈说吗?”
胡妃涟涟落下珠泪:“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敢拿来困扰皇后殿下呢?”
“河南王欺侮了你?”这种事静德皇后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来,而胡妃也没有高明地掩饰。静德皇后问话的时候是笑的,显然不以为这是什么困难事。
胡妃抹泪:“妾身说出来,又恐怕人家说我这个媳妇不贤惠。妾哪里敢挑剔太多呢?太妃从前就不喜欢我,连带着影响了王爷,对妾身冷漠自是不说,这几日、这几日竟然对妾发了好几场脾气。”
以前见他们夫妻,都觉得他们夫唱妇随,静德皇后知道这样的夫妻关系当然说不上恩爱,可是毕竟和睦,既然如此还要求那么多做什么呢?“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做了什么令他不开心的事?”
“我——”胡妃咬咬唇,“太妃殡葬在即,王爷重孝在身拒不与我同榻。这本无可指摘,可是、可是有一晚他居然与姬妾同寝。”
“你与他起了口角?”
胡妃吸了吸鼻子:“我只是规劝他几句,不小心说错了话,他就勃然大怒。”
“那你就少说点。”静德皇后说得风轻云淡,根本不问胡妃说了什么。胡妃试图辩解,静德皇后又开口:“言多必失,言少却不是罪过。不该说的说了,那是你的错;该说的不说,没有人会责怪。所以,宁可不说,不可多说。”
“我懂。但是卢太妃在先王逝世后和武成帝的事,又不是妾胡乱说的。”
静德皇后愠怒,斥问:“你怎可在他面前说这件事呢?”胡妃吓得不敢说话,她原本就知道在弘节面前提这个是自己的错,也正为此事懊悔,静德皇后的斥责一个字也不敢反驳。静德皇后见她是诚心知错,放缓了口气:“此事错是在你。”
胡妃俯首抽噎不止:“是。”她来是希望静德皇后为自己出头的,看来是落空了。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令静德皇后也不忍心深责:“你觉得委屈,我都明白。不过,谁叫你嫁了弘节?女人本就是如此,你要懂得隐忍,更要习以为常。好妒的女人几个有好结局的?你婆婆卢妃就是一个例子,害死了丈夫、害死了婆母,还害了自己。”胡妃抽泣着,虽然不顶撞,但静德皇后知道她没听进去:“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你能说他不对吗?既然是这样,偶尔冷落了你难免。不过,那些姬妾,宠归宠,正妻始终就你一个,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你要为这斤斤计较,才是害了自己。落个不好的名声,还容易被他抓住把柄休弃你。”
“休弃”两字让胡妃心头一震,仍然止不住伤心:“非得要忍气吞声不可吗?”
“不然呢?”静德皇后宽慰道,“你越容忍他,他越觉得你贤惠,越觉得亏欠你,越会将你放在心上。再上哪里去找这样贤惠美貌的妻子呢?他会加倍珍惜你、尊重你,你的地位自然稳固。而那些莺莺燕燕,留得住他都是凭一时的新鲜劲,在他身边待不久的。”
胡妃惊愕看着静德皇后。这大约就是静德皇后为人这么多年的准则,也是她十几年如一日受到风流成性的丈夫的青睐,嫡妻正房的地位坚如磐石的原因。道理不难明白,可是,做起来好难。
“可是我心里会难受,难受得捱不过去。”
“一次两次是如此,克制得住自己,往后自然就看得开,也不会难受了。毕竟,眼光放远点儿,最后受益的是自己。”
“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在我眼睛前面好,还要忍气吞声,怎么能做得到呢?”胡妃想想都觉得气愤难忍。
静德皇后道:“好夫妻不是非要如胶似漆,是能长长久久。如你这样,他能容忍你到几时,能与他长久吗?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不好吗?为了这个,暂且牺牲一点又何妨?”胡妃忍着心里的话点头,静德皇后道:“这一次的事我会为你收拾妥当。今夜且住在这里吧,明后天,一定教他亲自上门来接你。”
胡妃感激地连连点头:“多谢皇后。”
静德皇后轻笑:“只这一次。以后再犯下这样的错,我可不再维护你,你只有自己低声下气去道歉。”
胡妃沉默,望着静德皇后半晌:“再也不会了。”她垂首,无法释怀的委屈晕染在心头。静德皇后欲言又止,从胡妃的神态依稀看见自己的少年时,那时候整天为丈夫的花心痛苦不已,并不是不想抗争,只是她的性格和身处的环境注定了她只会也只能默默忍受,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于是一切忍下的委屈都成了值得的。每个人天性不同,教导并不能改变一个人,但愿胡妃也有天能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