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77、青 蛾（六）

　　清脆动听的琵琶声在纤长的手指下泠泠流出，弹琵琶的姑娘穿圆领彩衣，露出白皙美好的脖颈，两边的锁骨格外性感诱人。娴熟弹着琵琶同时，偶尔抬目，飞来一个摄人心魄的媚眼。

　　姑娘怀抱琵琶，屈膝谢恩。高纬问道：“你叫什么？”

　　“贱妾，曹朱娘。”盈盈美目一抬，幽怨的目光掠过高纬脸上，羞怯地又低下头。

　　“曹朱娘？”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高纬一时又回忆不出。曹朱娘的神态容貌，也似曾相识。高纬苦笑着说：“美人儿，你告诉我吧，我在何时见过你？我实在记不起来。”

　　曹朱娘嘴角动了一下，似笑似怨：“贱妾有个姐姐，曹育容。陛下可有印象？”这么一说高纬都想起来了，被赐死的曹育容曾经向他推荐过自己的妹妹，高纬见了这个姑娘，当时觉得她容貌与技艺都平平，而且嫌她年少没有接受。曹育容死了这么久，曹朱娘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过。

　　高纬在曹朱娘的面前不知怎样说好，于是便叹息了一声，打赏了曹朱娘。到了夜里，高纬又召见了曹朱娘。

　　“把主上从胡皇后身边拉开？我不信她有这个本事。她姐姐就是一个又蠢又笨的女人，妹妹的手段能厉害到哪里去？迟早还是被胡皇后把主上给拉回去。”高纬选择了胡青蛾作皇后，进封穆邪利为昭仪以示公平。

　　穆昭仪的口气纵然不好，陆令萱还是满脸堆笑：“主上要是腻了这个，再给他换一个。总之，不会让他再回头到胡皇后那里去。”

　　穆昭仪郁郁道：“她人在那里，主上就不可能一辈子不见她。”胡皇后刚入宫的时候不会弹琵琶，高纬手把手地教她，现在她已经能弹得不错了。学的时间固然没有穆昭仪长，却弹得比她好太多。音律舞蹈实在不是穆昭仪能坚持学下来的。她聪敏好学、她贴心温柔、她貌美如花——穆昭仪冷笑，就凭这些，高纬就被她死死套住了吗？

　　陆令萱安慰她：“一定不会让她留太久的。”

　　冷眼相对，穆昭仪已经不太相信她：“姊姊你也说过会让我做皇后。”她等不及了，等得越久，就越危险。高纬一个月都不一定来看她一次，身为太子的儿子是唯一的筹码。可是总有一天，胡皇后会生下自己的儿子，到那种时候，恐怕自己和儿子的地位都不保。

　　陆令萱慢慢站起来：“你若信得过我，中宫迟早是你囊中之物。”穆昭仪的表现已经触怒了她，她们本来相互扶持，甚至穆邪利是自己一手托上去的，如今穆昭仪却在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对自己讲话。

　　穆昭仪立刻好言谢罪：“姊姊对我好，我怎会不知呢？不过主上是变幻无常之人，女儿又没有本事留住主上的心，唯恐有一日、有一日便要步斛律废后的后尘。”穆昭仪说着嘤嘤哭泣。

　　曹朱娘到了高纬身边，高纬一连数日都宿在她那里，几天来胡皇后只见到他一面。遭受如此冷落的胡皇后闷闷不乐，每天夜里抱着琵琶边弹边唱，甚是凄凉。高纬听说后，便有心去慰问。

　　“陛下今夜不去曹夫人那里？”陆令萱都会把高纬送到他每晚要临幸的妃嫔那里，再回去自己的寝室。今天高纬走的，显然不是去曹夫人那里的路，他想去见皇后。高纬看着她，唯唯诺诺不敢回答。陆令萱道：“陛下思念皇后的心情，奴婢可以理解。但奴婢还是想规劝陛下，陛下对皇后如此宠溺，就不怕再生出汉朝、元魏那些外戚乱政的故事吗？”

　　陆令萱居然连这都想到了，高纬不禁暗自吃惊。外戚乱政对他是个可怕的名词，高家就是以外戚身份篡夺了元魏的帝位，高纬的舅父胡长仁、胡长粲就是外戚参政的例子，高纬自己的岳父斛律光，更令高纬忌讳万分。

　　“太后、皇后用心良多，都是为了保住安定胡家的地位。一门两后，其实对胡家而言已经足够了。陛下再给太多，恐怕就有人要恃宠而骄了。”陆令萱语重心长：“皇后并非简简单单的出身，安定胡氏家大业大，而且，胡家本来就不是安分的人家……”

　　北魏就是生生被灵太后胡氏给玩完的，高纬深知自己的母亲胡太后也是不安分的女人。怕发生外戚乱政，更怕陆令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地说下去，高纬迅速转身：“去曹夫人那里。”陆令萱大喜，急急忙忙命人引路。

　　李昭仪生下了高纬的次子，她的妹妹、琅邪王高俨的妃子、楚帝后李玉嫒每日来探望小外甥。李玉嫒靠在榻上，一手支着脸，捏捏外甥圆圆的小鼻子。婴儿皱皱脸，打了个喷嚏。乳母在一旁劝止：“您这样要把皇子弄醒的。”

　　李玉嫒不理会，又拧拧他的脸蛋。外面传来李昭仪的声音说：“这会儿不知醒了没有呢，我们进去看看。”有客人，李玉嫒立刻从榻上跳起来，理理衣服。李昭仪和胡皇后走进来，看见了她，说道：“快参见皇后。”

　　“参见皇后。”胡皇后对她淡淡笑了笑，她是见过李玉嫒的，虽然不十分熟悉。她约莫十三四岁，生得娇俏美丽，听说性格有些乖僻，胡皇后和她交往不多对此不太了解。总之在永巷里她对胡皇后还是讲究礼节的。

　　乳母把婴儿抱起来，凑近胡皇后面前。胡皇后惊喜地笑问：“我可以抱他吗？”李昭仪微笑着让乳母把婴儿放给胡皇后。胡皇后仔细地把他护在怀里，软软的，忽然让她觉得有些可怕，而抱得更加小心。

　　胡皇后抱了一会儿，把婴儿还给乳母。“皇后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望我们了呢？”李昭仪问。胡皇后的反应出乎意料，她先是抿唇不语，继而凑到李昭仪耳边低声讲话。李昭仪惊讶道：“请太医诊断过吗？”

　　胡皇后摇摇头，红着脸低着声音说：“应该不会错。”

　　李昭仪笑笑：“那主上可知道？”

　　“没有。”胡皇后娇羞一笑，挽过李昭仪的手臂转向另一面：“我要自己对他讲，我想看看他知道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可惜主上多日不曾来看过我了，主上何时到了你这里，姐姐可以为我向主上说说吗？不要说这件事，就说请主上也抽空去看看我。”

　　李昭仪殷勤回答：“一定的。只是，妾身见到主上的机会也少之又少。”胡皇后神情黯然。

　　“真会做人家好。”胡皇后走远，李玉嫒讥讽地对姐姐说了声，又问：“方才她说什么悄悄话？难道她说自己怀孕了？”

　　李昭仪咬住嘴唇：“不要那样看你姐姐，我岂是只会低声下气做别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