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78、青 蛾（七）

　　胡皇后的尖叫传出寝宫，不明所以的宫女们连忙赶入内室，却见胡皇后站在榻前，一身中衣鲜红。宫女们惊呆了。胡皇后茫然地翻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眼泪奔流，尖声大叫：“传御医、传御医！”

　　“启禀陛下，臣等已经验过。因为皇后殿中所燃的香里含有麝香，致使皇后小产。”

　　高纬蹙眉：“为何会有麝香？为皇后调香的宫人是谁？”

　　陆令萱一脸惊恐，扑通跪倒在高纬面前，痛哭流涕：“陛下、陛下，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啊！这是不久前有人给奴婢调的香，奴婢觉得气味好闻，便送了一些给皇后。奴婢实在不知道、实在不知道皇后怀孕了啊。”

　　居然是陆令萱。高纬扶她起来：“姊姊是无心之过，算了。不必太过伤心，我与皇后，都不会怪罪你的。”高纬忧心地看去，胡皇后躺在榻上，背对他们，不声不响。

　　陆令萱爬到榻前：“皇后，皇后请治奴婢的罪吧！奴婢有负于皇后、有负于陛下，奴婢死有余辜！”榻上的胡皇后依旧不声不响，连手指都没动一下。陆令萱哭得伤心欲绝，抱着高纬的腿：“陛下降罪给奴婢吧，奴婢不要活了！”

　　高纬心痛地扶她起来：“都说了不追究了，姊姊今日先回去，好好调整情绪，不要多想这件事了。”陆令萱还是不肯走，高纬便唤宫女来扶她出去。令御医退下，屏退了宫女，高纬坐到胡皇后榻边，沉默着坐了半晌：“姊姊是无心的，你不要为此记恨。”

　　“陛下在为她说话？”胡皇后没有回头，冷冷反问，“可是我和我的皇儿呢？”

　　“你为何不早说出来呢？你说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种误拿麝香给你的事了。”

　　他在埋怨自己？胡皇后委屈地落泪：“我想亲口告诉陛下啊，谁叫陛下你迟迟不来看我？若非这个意外，陛下今日还会来看望我吗？”

　　高纬听出她口气里的怨怼，耐着性子道：“我没有责怪你。此事不怨你，也不怨姊姊，要怨就都怨我吧。”走到胡皇后正面，握起她的手：“青蛾，我知错了，往后必不会再冷落你。”胡皇后无神的目光看着他，又落下一行泪。

　　胡皇后无精打采地走进李昭仪的住处，都没有派人事先来通报一声。宫女飞奔进去请出了李昭仪，李昭仪慌忙出来迎接。胡皇后摆摆手，自己走到席上坐了下来。李昭仪歉意地说：“妾听说了，皇后殿下请不要太伤心，好好调理身子，过段时间，可以再怀。”

　　“多谢你。”胡皇后淡淡回应。

　　李昭仪派人去把皇子抱了来，亲自抱着他，送到胡皇后面前：“皇后来看看，小皇子这些天没见着您，可想您呢。”

　　胡皇后这时候想起，自己突然又走到李昭仪这里来，正是想起来这个小孩，想要来看看的。他现在醒着，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到处张望，胡皇后把他抱过来，贴在胸前。李昭仪提议：“皇后跟这孩子有缘。不如，让妾母子沾点光，皇后您认他作个养子？”

　　胡皇后抬头，眼中闪亮：“可以吗？”

　　李昭仪笑道：“您真会说笑。皇后本来就是小皇子的嫡母，有什么不可以呢？”

　　“好。”胡皇后抱紧婴儿，低头蹭蹭他的脸，开怀地微笑。她抬头对李昭仪道谢：“多谢你。这样一来，我的心里好像实了，就像我的孩子又回来一样。”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开始哭闹，胡皇后沮丧地还给李昭仪：“看来是他不肯认我这个义母呢。”

　　李昭仪一边把孩子给乳母一边忙道：“岂有这样的道理？皇后肯认他，才是他的福气呢。这孩子如此不懂事，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胡皇后笑着止道：“不要不要，你若是那么狠心教训我的干儿子，我可要心疼。”

　　听完胡皇后讲述认李昭仪之子为子的始末，胡太后得意地笑道：“你这木头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兴高采烈的胡皇后一下子静下来，敛去笑容，不敢说话。胡太后无奈，她又误读了自己的话：“我这是夸你呢，夸你变聪明了。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姓李的狡猾，总归对我们是好事。她不是仗着有太子吗？现在我们皇后也有儿子了，就算是养子，孩子的生母可是李昭仪，比她穆邪利不知高贵多少。”

　　原来胡太后是想拿这个孩子去跟太子争斗。胡皇后心中思索着，又始终理不出头绪。胡太后向她招手：“过来。”胡皇后起身过去，战战兢兢。有好几次，胡太后这样对她招手，等她一走近，就是一巴掌扇过来。胡皇后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刚刚也没有说出什么让胡太后不高兴的话。

　　胡太后没有一耳光打过来，而是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簪子：“这是什么？这样难看。不是早叫你把它丢了吗？”很久以前胡太后看见它的时候就让胡皇后把它扔了，之后就没见胡皇后再戴过，可她竟然还留着。

　　胡皇后支支吾吾解释不出口，胡太后冷笑：“叫你别留着你就别留着，你还在想些什么？你现在可是皇后！它还比得上你的后位重要？”

　　“妾是觉得、觉得它可以给妾好运。妾身戴着它很多年了。”胡皇后一直把它当作是自己的护身符不曾离身，因为胡太后不喜欢就藏了起来，现在遭遇流产这样的事情，胡皇后又想起把它戴起来，认为可以改变自己不好的运气。

　　胡太后把簪子掷下地，胡皇后去捡，她喝止：“不许捡。丢了的就不许捡回来。你是我儿子的皇后，就要全心全意伺候你丈夫，怎么还敢无耻地在心里记挂情人？”

　　“妾身没有……”胡皇后小声抗辩。

　　“休想骗我。”胡太后冰冰冷冷地说：“是我接你进宫来，你进宫前的事，我还有不知道的？”

　　“那是入宫以前——”胡皇后没有说下去，她说不清楚，胡太后也不会听。

　　胡皇后认了李昭仪的儿子为养子对胡太后是个好消息，可是没过几天，高纬便下诏为李昭仪之子赐名高恪并且过继给死去的琅邪王高俨。琅邪王高俨有四个遗腹子，俱被高纬赐死，因此绝后，胡太后先前流露过要给高俨过继一个孩子的意思。李昭仪与高俨的妻子为亲姐妹，将她的孩子过继给高俨似乎再合适不过。

　　“一定又是陆令萱的诡计。”胡太后怒道：“你认了他当养子，她就把他过继出去。打着为安慰我的旗号，以为这样太子的地位就四平八稳了吗？”胡太后恶狠狠地咬牙，恨透了陆令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