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88、小 怜（七）

　　高纬全神贯注地在给琵琶上弦，将他自己叫来的人完全晾在一边。孝珩只坐着等，奇怪地看高纬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最后一根弦上好。高纬舒了一口气：“终于好了。”高纬抚摸着琵琶像摸着一件绝世珍宝：“这是皇后……青蛾的琵琶，我不慎将弦弄断，今日给它续上了。”

　　孝珩赞道：“陛下真是用心。”一个爱好音乐的人会爱护自己的乐器，孝珩可以理解，但高纬恐怕并非为此。

　　“广宁王，你跟胡家熟悉吗？”果然，高纬这么问。

　　孝珩回答：“不熟。不过为陛下办事，不算为难。”

　　高纬欣喜地露出欢笑：“劳烦广宁王为我将此物传递给青蛾。”高纬想请他传一些话，可是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嘴巴笨，胡青蛾知道，把琵琶送到她的手里，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意。高纬一遍一遍抚摸着琵琶，舍不得交出给孝珩。

　　“还有一事。”高纬突然又道：“广宁王你擅丹青，能否、能否为我画一个青蛾，好让我也睹物思人？”高纬把琵琶放到宫人手里转交给孝珩：“请务必让她抱着这琵琶。”

　　孝珩迟疑不答。胡青蛾是陆令萱和穆邪利的对头，现在自己为信使帮高纬向她暗传情意，若让陆令萱知晓，不是又加深了陆令萱对自己的敌意？琵琶交到了他的手上，高纬不需要等他的回答，高纬不知道他的想法，而这是一个在高纬看来没有任何不妥的请求。

　　祖珽现在成了大忙人，专于政治，宴会上露面少了，今天难得见他一回。祖珽向来有野心，但孝珩没想到他当真可以一本正经专心致志地去做正事，把什么杂事都抛到脑后。武成帝时期任用和士开以来，朝纲败坏，国家倾颓，高纬亲政后先是外戚乱政，后是陆令萱和一帮宦官、宠臣弄权，朝政几乎不可收拾。

　　祖珽虽然德行有失，但不失为一个人才，更兼有扶危强国的志向。他向孝珩讲述过自己的计划，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执政，开始着手实施他的治国方略。增损政务，沙汰人物，朝政一时呈现出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趋势来。

　　“我听说，你连日黜退了几名宦官，他们不都是跟陆令萱一伙儿的吗？”看来祖珽依附陆令萱只是权宜之计，可现在就要向陆令萱动手，孝珩觉得胜算不大。

　　祖珽说道：“那些小人都是靠拍陆令萱的马屁上位，没有半分真才实学，让他们身居官位，会变成朝廷蠹虫。如今我已经是执政了，陛下信任于我，陆令萱一时奈何不了我。”

　　“如此说来，我便该去办那件事了？”祖珽面露疑惑，孝珩解释，“皇帝让我转交胡庶人的琵琶，还要我带一幅胡庶人的画像回去。孝征既然有把握对付得了陆令萱，我便可以放心去执行皇帝命我做的事了？”

　　祖珽欣然道：“当然可以。想不到皇帝居然对胡废后念念不忘。”

　　“确实，事出意料。”孝珩揣测高纬对胡青蛾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一有机会非要把她接回宫再封皇后不可？不会吧，高纬一向重感情甚于名分地位，改立皇后也是件麻烦的事，到时若朝中再有人反对，高纬更懒得费那个心去跟大臣唱反调。对高纬来说，可能只要胡青蛾回到他身边就够了；对穆皇后，只要依然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就够了。

　　“真是意外的惊喜。”祖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皇帝既然心念胡废后，我们就帮他达成心愿。胡废后是被陆令萱所害，她再得皇帝宠爱，一定不会放过陆令萱的。届时胡太后、胡皇后东山再起，我们再予以配合，陆令萱就算有通神的本领，也逃不过这一劫。”

　　届时胡家东山再起，祖珽依然做他的执政，那么身为宗室的自己呢？或许可以依附祖珽而重获权力，倘若祖珽不肯给抑或到时局面超出了祖珽的控制呢？祖珽迟迟听不见孝珩回复，询问：“广宁王？”

　　穆皇后虽然与他熟识，但眼下穆皇后受制于陆令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胡家的人再厉害，都厉害不过陆令萱那一帮子。自己当初参与了杀和士开废陆令萱的举事，后来万般讨好陆令萱母子，陆令萱虽然不因此刁难自己，却断绝了他任何获得权力的可能，陆令萱尚在一日，就没有他高孝珩的出头之日，看来眼前最大的敌人还是陆令萱。反而自己和胡太后没有太大过节，若于胡青蛾重立有功，加官进爵必不可少。再说，到时保得住穆皇后也料不定呢。

　　“那么，废了陆令萱以后呢？”

　　祖珽一下子听出了孝珩的言外之意，摸着胡须呵呵笑道：“祖珽年迈，就算不隐退，也没有几年可活了。广宁王贵为宗室之长，年富力强，忠君爱国之心天日可鉴，执掌朝政，还有比广宁王更合适的吗？”

　　“恐怕再现当年外戚乱政的局面。”孝珩可不愿意被外戚胡家压制。

　　“只要将他们安排在虚有其位的官职上，到时岂不是在殿下您的掌控之中吗？殿下有兰陵、安德王为左膀右臂，何愁不成？以殿下之文治，二王之武功，可享天下。”在这个朝廷里最值钱的就是兵权，没有兵权，再多的官位都是徒有其表。

　　孝珩点头表示赞同，因为祖珽看不见，又开口说：“此事小王当鼎力相助。”

　　静德皇后病情时好时坏，坚持到妙胜寺拜佛，陪伴她的有兰陵王妃郑氏、河南王妃胡氏、河间王妃杨氏。胡妃怀有身孕，静德皇后亲自拉着她的手到佛前拜祭。离开大殿，郑妃搀着静德皇后去看望寄宿寺中的义宁公主。

　　经历一连串变故，初时义宁公主接受不了儿子死去，几乎崩溃疯癫。在静德皇后悉心开解下终于趋于镇静，郑妃建议让义宁公主到尼寺中居住一阵子，修身养性。现在看来，义宁公主果真好了许多。

　　“你这么瘦，可是在这里吃的不好？”静德皇后握着女儿的手心疼地问。义宁公主神色平静，精神还好，可是人却比来时更消瘦。

　　义宁公主仍然郁郁寡欢：“寺中只有素食，确实不习惯。不过也渐渐适应过来了。多亏昭信皇后关爱有加。”李祖娥见她丧夫丧子十分凄惨，想到自己的命运也如她一般，生起了同情之心，加之又曾是一家人，对她时常嘘寒问暖。

　　李祖娥来到这里出家后，静德皇后只有来进香时偶然遇见一次。李祖娥从不主动见她，她也不要求拜访李祖娥。妯娌之间虽无不快，但过去种种毕竟不是那么好理清楚的，两人原本关系不甚亲近，而对对方的过去又偏偏熟悉，这样的两个人见面，免不了难堪。静德皇后问：“如果觉得心情好了，就跟母后回去吧？”

　　义宁公主一垂首便落泪，看来心情还是没有恢复。静德皇后抚着她的手背：“娘也想你啊。你若觉得好些了，就回来陪陪娘。”静德皇后怕自己时日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