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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后 主(三) ...

  •   李祖娥握着颈珠,泪流满面。解忧送来这串颈珠,作为长恭近身之物,捐到佛寺中用以祈祷。都没有人告诉李祖娥长恭死去的消息,寄居妙胜寺的义宁公主匆匆离开,李祖娥询问了寺里其他人才知道。

      活生生一个人啊,没病没痛,突然之间、突然之间,就死去了。“长恭……”去看看他,这样的想法在李祖娥的脑海里盘桓了一阵,还是为畏惧所击倒。她是显祖文宣皇帝的皇后,兰陵王高长恭与她非亲非故啊。

      李祖娥伏在案上,攥紧手心里的佛珠,痛苦地呜咽。

      延宗先去了兰陵王府,还没有来拜祭静德皇后。孝珩先到了河间王府,这里只有正礼夫妇,和在静德皇后棺木旁边不停地喊着“奶奶”的夜来。孝珩焚香、叩首,和正礼走到门外,正礼说道:“祖母的丧事二伯请放心交给侄儿,只是、只是要打开峻成陵,能否请二伯报请主上?”

      “放心。”孝珩答道:“不过你四叔又遭逢不幸,近来我们家多事,静德皇后的丧礼,需要你多费心了。有什么疑惑之处,尽可以向开府中的老人请教。”

      “多谢二伯。”正礼擦了一下眼角,虽然没有被人看到眼泪,但他的眼睛还是红的。

      王妃从里面走了出来,孝珩便向正礼道别。坐进了牛车里,王妃才问道:“方才正礼同您讲了什么?”孝珩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什么问题。他摇摇头,但王妃其实已经听到:“是否为静德皇后陪葬峻成陵的事?”虽然不知道什么理由孝珩会为此不开心,但王妃还是能准确猜中孝珩的心事。

      孝珩没有否认,没有否认,就是承认。王妃小心问:“让静德皇后入葬峻成陵,有什么不妥吗?”

      “王昭仪葬在峻成陵里。”

      王昭仪是孝珩的生母,现在峻成陵唯一和文襄皇帝合葬的就是王昭仪,孝珩是不希望王昭仪的这份尊荣被静德皇后抢去。孝珩最了解王昭仪,静德皇后是她的仇人,活着的时候她没有打败静德皇后,死了之后才得到的独享与文襄帝合葬的荣誉,她不会乐意与静德皇后分享。

      “文宣帝时,静德皇后身为文襄皇帝的未亡人,失身他人,无异于改嫁的寡妇,再回来与前夫合葬,确实不合适。”王妃叹息:“静德皇后若与文襄帝葬在一处,该如何与文襄帝共处呢?”孝珩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一眼,这些话,却全部进了孝珩的脑子里。

      河间王府里是冷冷清清,兰陵王府中却哭声震天。

      长恭衣冠楚楚躺在大堂里。静德皇后病重时早已准备了棺椁,她一断气,便收殓入棺,长恭走得突然,棺木都还没有准备好,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周围跪了一地哭号不已的妇孺。她们自觉地给孝珩让出道,孝珩走到长恭的尸首旁边,他嘴唇是深紫色,表情并不狰狞。

      经历过一个个亲人辞世的打击,长恭的死给他的震撼好像没有那么大了。来到他身边之前,孝珩甚至连哀痛的感觉都不那么强烈。可是他年轻俊朗的面容,狠狠扎痛了孝珩,孝珩黯然,不知不觉流下一行眼泪。孝珩咽泪,环顾四周不见延宗的踪影:“安德王呢?他不是已经来此?”

      “安德王情绪太激动,安德王妃让他去休息一会儿。”回答的只是一个妾侍。郑妃和解忧跪在一起,哀哀切切低声啜泣。解忧一如既往地没有大悲大喜,面无表情,没有安慰郑妃,似在沉思。孝珩望了她许久,她没有发现。

      孝珩叹了一声:“弟妹,节哀。长恭有何遗言,留下什么物事?你若有不便,交代于我,一定为你们办妥。”

      郑妃哭了几声,好不容易停下来一会儿:“死前他只对我说‘我忠心事主,无负苍天,为什么要落得被鸩杀的结局’!”郑妃直视孝珩高声质问。“他死得冤屈啊,广宁王。”郑妃哭诉道:“不仅死得冤屈,更死得不明不白。皇帝为什么要杀他?连为什么都没有说!王爷到底有何过错?什么过错?”

      孝珩蹙眉。这时旁边解忧开口:“爹爹吩咐给妙胜寺捐一些财物,还把遗物放到妙胜寺供奉,侄女儿都已经送去了。”

      “遗物?什么遗物?送给妙胜寺中的谁?”

      解忧望了他片刻:“就是妙胜寺,没有说什么人。”

      孝珩没有追问,解忧应该没有对他撒谎,而是长恭没有对解忧明讲。长恭一定会把遗物送到李祖娥手中留作纪念的吧。若是被人发觉,难免引起人们的猜测,对父亲文襄皇帝、对长恭自己、对李祖娥、对叔父文宣皇帝、对整个高家势必造成不好的影响。悠悠众口难堵,但孝珩还是要最大限度防止这种负面影响的再生和扩大。

      “遗物还是自己留作纪念吧,我派人去为你们赎回,再另外赠一些财物给寺庙。”解忧没有说话,郑妃也没有异议,那便如此定下。

      高纬手里握着延宗亲自带进宫来塞给他的奏疏发抖。延宗洋洋洒洒写满了几十页纸,叙述他哥哥兰陵王高长恭屡退周军、保家卫国的功绩,不过是为了他的死愤愤不平。虽然他处的位置比高纬低,但他昂着头,红色的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高纬,盯得高纬背后发寒。

      纸张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浸过,高纬瞄了一眼延宗,不知是被汗水浸透,还是被泪水浸透。而字写得很大,也不像平常的奏章优美流畅,高纬可以想象得到延宗庞大的身躯伏在案上奋笔疾书的样子。从他的脸上,就看出了他有多愤怒。

      在这种逼视下,高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韩凤为高纬圆场道:“兰陵王之事,实在是意外。众人皆知兰陵王为人忠厚,居功甚伟,国家之栋梁。但人命已丧,不能起死回生,安德王请息怒。陛下必定会厚葬兰陵王,再赠以美谥,为兰陵王刻碑立墓,歌功颂德。”

      延宗默不作声盯着韩凤看了会儿,眨眨眼睛让眼眶里的泪淌出来,向高纬叩首道:“我兄长戍边保国屡建功勋,谨言慎行半点不敢造次,这样一个人为何非死不可呢?臣不要为兄长报仇,臣只要陛下还给兄长清白名誉!他有理由被百姓在街头巷尾歌颂、永垂青史。”

      高纬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地连连点头:“是、是。”接到韩凤的眼神,高纬平复一下心情,镇定下来道:“安德王所言甚是,朕会如你和长鸾所建议的,一定厚葬兰陵王,将兰陵王之美德昭示天下,让兰陵王泉下安宁。”高纬握了握手,好像手心里都是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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