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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后 主(二) ...

  •   徐之范是一名御医,他的哥哥徐之才也精通医术,并为此深得武成皇帝高湛的信任。韩凤传达高纬的旨意,让他带着鸩毒去兰陵王家。徐之范不是很清楚又发生了什么事,身在朝中对这些也已经麻木,连过问的兴趣都没有。他只要谨记高纬的意旨。

      长恭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听说皇帝派徐之范来了,赶紧到大堂会客。徐之范见他神色举止,差不多就能断定他并没有什么大病。酪浆放到了徐之范面前的案上,长恭热情道:“使君请用。”

      “多谢、多谢。”徐之范喝了两口酪浆,便坦诚道:“王爷,今日主上派臣来,主要是看看,王爷的病体如何。”长恭愣了一下,还没开口辩解,徐之范就说:“王爷没有病,怎么敢欺瞒主上呢?主上令臣携带鸩毒,请王爷奉诏,莫教臣为难。”

      长恭不相信,也不由得有些愤怒:“徐使君,你休要胡言!”

      徐之范不紧不慢掏出诏书交付到仆人手里,一瓶鸩毒放在他的前面。仆人把诏书捧到长恭跟前,长恭抬手将它挡开,身子向席外倒去:“小王何罪之有?主上凭什么赐我死?”长恭慌了。

      徐之范沉默不语,长恭兀自心烦意乱地斗争了一会儿,脸色惨白,晃晃悠悠站起来。徐之范提醒:“王爷可以先交代后事,微臣会在此等候。”长恭身形僵硬,被他一说几乎整个翻倒。徐之范小心催道:“王爷,请快一点。”

      长恭眼泪倏然落下来,勉强定神向徐之范拱手:“多谢使君。”向他发怒也没有用,要自己死的是高纬,就算杀了徐之范,自己也逃不过一死。长恭走出大堂,膳房准备了点心,王玪华和孩子们在等他一起吃。小孩们已经等不住先开始吃,王玪华拈着一块点心,喂坐在膝头的孩子。“郎主?”王玪华看到了精神恍惚的长恭。

      长恭本来止住了的眼泪,又涌出来。他蹲下,把灵雀喊到自己身边。王玪华问:“出了什么事?”长恭没有理会她,摸着灵雀的小手,万分难舍。灵雀也忍不住了,推着他奇怪地一直问。

      “你们吃,爹爹不陪你了。”长恭本来想说一番道别的话,想说一些安慰的言语,可是又觉得不合适。只好放灵雀去玩,不理王玪华在身后的叫唤,离开了这里。

      郑妃昨夜在河间王府照顾静德皇后,回来才刚刚睡下。长恭本只打算在门外望一望,突然决定走进去,叫醒了郑妃。郑妃睁开迷蒙睡眼,看见的就是长恭红红的眼睛噙着眼泪:“王爷?”能让长恭哭泣,一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是来同你诀别。”长恭泣诉:“我忠心事主,无负苍天,为什么要落得被鸩杀的结局!”

      “王爷!”是他在说胡话,还是自己在做梦?郑妃紧紧抱住了长恭,而长恭越哭越悲痛,郑妃的颈部也被他的眼泪湿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自己不过睡了一觉,为什么这个世界就变得如此奇怪?“究竟发生何事?”

      “主上派人来,要杀、要杀我……”长恭啜泣着讲。

      郑妃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一定有什么误会。您收拾一下,去谒见主上,问问清楚吧。”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抑或郑妃自己还没有理解进去。没缘没故,怎么皇帝突然就要杀长恭呢?长恭怎么就哭成这样呢?

      长恭在郑妃耳畔,哭泣中冷笑了一声:“主上岂是那么容易见得到的呢?我到了主上面前,还能说什么?”长恭不怀疑,即使没有任何理由,皇帝也可以要自己死,不需要理由。他的哥哥河南王孝瑜、弟弟河间王孝琬的死,又有谁给出了什么理由?生活在这个国家里,某一天突然死掉,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郑妃好像明白过来了,郑妃慌乱地开始流泪,她一边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还在强作镇定安慰长恭:“没事的,你不要急。快派人去找广宁王、安德王,快进宫去见主上,会没事的!”什么都没说,长恭猛然推开了她。郑妃还怔在那里,长恭已离开房间。

      门后传来奇怪的烟味。解忧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那个专心地烧着纸张的父亲才抬起头看到了她,一丝诧异,一丝悲伤:“解忧?”解忧走过去,她脚边的纸,是账本张撕下来的一页一页的纸,和字据。长恭对外放贷挣利息,现在他却要把这些都烧掉。解忧不理解。

      “往后节俭一些,兰陵王府的遗产,应该够你们生活了。”长恭鼻音很浓。

      解忧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要去哪里?”长恭语塞。解忧又问:“为什么把这些烧掉?不要它们了吗?”长恭很喜欢钱,怎么会突然不要它们呢?

      他一死,他的妻子儿女没有了靠山,拿着这些字据也没有用了吧,谁会承认会愿意把钱送回给孤儿寡妇呢?自己都要死了,没有人会再保护他们,长恭也不想这些东西沦为诋毁他、伤害他家人的证据。散尽不义之财,就当是做一件好事,希望佛祖可以看到他的善举而怜悯他,希望下到地狱里可以不用受苦,来世幸福美满,希望家人能够平安和美。

      “解忧,”长恭烧完最后一叠,拍拍手上的灰,“爹是不是总令你失望?”他觉得他尽力做了很多事,可是连“女儿”的笑容都见不到,遑论一句赞美。

      解忧摇头,可是垂着首的长恭看不见她摇头。长恭疲惫地叹道:“爹一直很努力了。”难道终究因为自己不是她的父亲,就不能像别人家亲生父女一样吗?“外面的人,都夸爹是大英雄……”

      “爹你在女儿的心中,一直都是最伟大的英雄!”解忧动情地跪下来,握住父亲的手。

      长恭吃惊地望着她:“解忧——”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原来是因为自己一直都不曾了解她吗?原来都是自己的误解,是自己太不关心、不了解她,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紧抱解忧相拥而泣。长恭咽下了想要告诉她的真相,他倾注了这么多爱的女儿,只应该是他一个人的女儿,永远是他的女儿。

      病榻上的静德皇后,虚弱得只剩一丝气息。她努力动了动手指,唤杨妃:“兰陵王……怎么还没来?”只有口形和气息,但是杨妃看的懂。长恭已经很多天没来探望她,再不来,她怕就等不到了。努力拖着一口气,就是想再看看儿子。这下,长恭不来,连郑妃、连解忧和灵雀都不来了。是不是长恭真的弃自己不顾了?因为不是亲生的,纵使她费尽心力,待他如亲子,始终不能连心,连死前见他一面都成奢求。

      静德皇后吐了一口气,自己吐出的气息里,恍恍惚惚,看到了长恭的脸。“兰陵王、兰陵王已经死了,皇帝下诏赐死的。”正礼叮嘱过不要说,现在正礼不在,杨妃还是说出了真相。静德皇后猛然坐了起来,把杨妃和婢女们吓了一大跳。然后,绷直的后背整个向后倒下去,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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