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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后 主(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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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召集在奏疏上署名进谏的汉官到含章殿议事,事先布置下武士,斩崔季舒、张雕武、刘逖、封孝琰、裴泽、郭遵于殿庭。
一众汉官在武士虎视眈眈之下跪在含章殿前,惴惴不安。韩凤命人手执鞭子,站立旁边,随时鞭笞不愿配合审问的官员。宜阳王赵彦深扶着仆人的手臂,一路小跑过来。他年事已高,跑到这里几乎喘不过气。韩凤暂时停止了审问,客气地向他作揖。
赵彦深靠着仆人,休息了好一会儿,缓过气直接问韩凤:“崔季舒等人已死,使君这是何为?”赵彦深纵然是出了名的脾气软,对韩凤的行也不禁怒从心生。韩凤对汉人素有偏见,想是要借此机会将朝中汉官尽数铲除,丝毫不考虑将会对朝政造成多大的影响。
“朝中有人造反,此等大事,当然不能草率处之,务必斩草除根。”
“何人造反?使君你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为了君主安危纵然不能粗心大意,人命已丧,不可挽救,为惶恐之下的揣测伤害数十上百条人命,是上天能容忍的吗?果真有人造反,请将诸位官员暂且打发回府软禁,待我向主上请旨,揽下此事,一一审问,必定确保主上安稳。”
韩凤知道大道理他没有赵彦深多,他争不过赵彦深,不欲与赵彦深争辩,何况这件事上他本来就理亏:“宜阳王德高望重,在下不敢不听。不过按照主上意旨,我还要对崔、封等人的家属进行处置。”
韩凤要走,赵彦深赶忙作揖。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对韩凤动了一次火,韩凤的作为实在人神共愤。“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赵彦深喊起了跪在含章殿前慌张无措的官员们。
漳河岸边,设了祭台。孝珩持一杯酒,走到河边,倾入河水。被杀的几位官员,尸首被弃漳水不准收葬,家属皆徙北边,妇女配奚官,□□下蚕室,资产充公。这种冤屈,可谓深了。孝珩向穆提婆行贿,得到他支持,到河边祭奠。
最近不如意的事很多,孝珩心烦,虽然没有什么政事轮得到他操心,他的烦心事却越来越多。孝珩都觉得命运就故意在跟自己作对,过去对人说自己不信命,但孝珩一直在心里承认,很多事情他都无能为力。他只是不认命,也不知这种心态还能持续多久,因为现在的他越来越无奈。
明日高纬起驾去晋阳,孝珩随驾,孝珩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只是今日不能休息太晚。仆人提醒站在河边发呆的主人道:“王爷,再不回去,赶不上宵禁前回到家了。”孝珩手一颤,酒盏就滑落掉入了水中。他捏捏自己手指,走回车边。
寿阳陷落,一直镇守两淮的梁朝遗臣王琳被陈军所获,被斩。
高纬对南方的战事一直漠不关心,这时把所有的奏疏搬出来看,看着一封一封急报,一座一座失去的城池的名字,高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原来这几个月里,丢掉的是齐国大片国土。
穆提婆闷闷地望了韩凤一眼,高纬纠结的神情牵动他心里的不安。万一高纬这个时候突然发火追究他们的责任,自己可怎么开脱?韩凤没有像他那样慌乱之色流于言表,过了一会儿对高纬说:“陛下何必慌张?他家之物,由他取回去吧。此物若该是我们的,也丢不了。”
高纬头皮发麻:“可是、可是……万一有一天他们攻到邺城、晋阳了呢?”
穆提婆这时反应倒快:“不是有黄河吗?我们有黄河天险为防,还怕他南朝不成?假使黄河以南的地都不要,我们还可以向龟兹国那样偏安一方。陛下还是陛下,朝臣还是朝臣。可惜的不是这些土地,是人生苦短,而人世间有那么多的乐趣。陛下不抓紧时间享受人间乐趣,何必去为这种事发愁?”
韩凤附和:“此消彼长,顺其自然。臣等之愿是陛下无忧无愁,安享太平。”
“是啊、是啊。只要陛下开心就好了,陛下开心,其它的都不是什么问题。陛下看看文宣皇帝、武成皇帝,生命虽短,为所欲为、享尽乐趣,死也无憾了。难道陛下要像孝昭皇帝那样,兢兢业业、提心吊胆,到头来什么福都没享到,还被文宣的鬼魂给生生吓死了吗?”穆提婆虽然不曾经历那些事,但在皇宫多年,也对几个皇帝的作为如数家珍。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高纬虽然还不知道生一回再死一回的滋味,但他认为,孝昭帝高演那种活法绝对是不痛快的,装模作样,处处压抑克制自己,想要的不能要,想做的不能做。
也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自己就要到地底下见先皇们去了,何必自找苦吃、何必自寻烦恼?要说残暴、□□,自己又怎么比得上伯父文宣帝高洋和父亲武成帝高湛呢?国家在他们手下尚且能强大,自己再怎么也比他们强些。
韩凤打断高纬的思考:“陛下,陛下忘了众人正在等待陛下开席吗?冯夫人该要等急了呢。”
对呀,宴会临开始时自己临时退了席,把小怜独自抛在了那里,再不回去,恐怕小怜要发怒了。高纬二话不说,步履匆匆离去。
冯小怜果然坐在席上阴着脸,高纬来时,看也不看一眼。高纬不敢直接找她说话,先坐了下,宣布开席,然后将自己面前的果盘向冯小怜悄悄推了过去。冯小怜吃水果,可是还没有搭理高纬。
宫女送了一支笛子到孝珩手上,笛音传进冯小怜耳里,冯小怜微微扬起下巴,看向吹笛的人。孝珩没有停下笛声,偏着头轻轻点了一下,向冯小怜示意。襄城王高彦道握着琵琶与孝珩合奏,可是似乎还没有找到调子,迟迟没有开始。冯小怜赶紧让宫女抱来琵琶,这时高彦道已经开始弹奏,循着高彦道的琵琶声,冯小怜很快找到了调子。
“王爷演奏得真好。”冯小怜欣喜地对孝珩说,目光移向高彦道,定了一会儿。
高纬借机对冯小怜说话:“是广宁王的笛子吹得好,还是襄城王的琵琶弹得更好?”
毫无疑问,是广宁王。孝珩的技艺在齐国贵族之中是出名的,而高彦道不过是通几样乐器,在高纬的要求下演奏了而已。但是冯小怜笑了一笑:“都好。”对高纬来说,最重要的是冯小怜的心情好,看到冯小怜的脸色好看了,他就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