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00、后 主（九）

　　高纬在高绰怂恿下急着要尝试高绰所说的乐趣，连夜让侍从去弄蝎子：“明日我和淑妃、南阳王要观看，没有蝎子的话，就唯你们是问。”蝎子不是宫中常备之物，一下子众人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取，折腾了整整一夜，满城搜罗，终于弄来三升蝎子。

　　庭中摆了一只浴斛，高绰拎着装蝎子的桶走过去，哗啦一下全部倒进去。小怜看见浴斛里焦躁地爬动的蝎子惊叫着躲到高纬背后。好奇心又驱使她偷偷探出头，望着浴斛。高绰哈哈笑了几声，指着一个侍卫：“把他衣服扒了，摁进去。”

　　侍卫转头就跑，高纬赶紧喊人追。侍卫被扭送到他们面前，才向高纬哭喊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直到高绰指挥其他人把他衣服扒光，丢进浴斛里，高纬还是不开口说话。

　　人一进到浴斛里，蝎子先是四散开，渐渐就向人体靠拢。浴斛中的人一声惨叫，随后是连绵不断的痛苦的嘶吼，摁着他的侍卫们吓得纷纷松手。高纬皱起眉头堵住耳朵，比冯小怜还害怕，冯小怜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刚开始脸上流露出厌恶的情绪，逐渐地，就有些兴奋起来。高绰看着他挣扎嚎叫的样子大笑不止。他们都如此兴奋，高纬把手从脑袋两侧放下来。

　　浴斛中的侍卫不停挣扎，一只蝎子被甩了出来，到其他侍卫的脚底下，立刻有几只脚踩上去将它踩扁。高纬和冯小怜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生怕蝎子被甩到自己身上。人垂死惨叫的声音没有那么刺耳，高纬觉得尚能忍受，高绰看得开心，他也陪着笑几声。

　　过了一会儿，躺在浴斛里的人渐渐没声了。高绰走近一看，他全身发紫发黑地蜷缩在浴斛里，还没死，因为时而还会缩一下。看到这里高绰的兴致已经没了，走回高纬身边：“陛下觉得不好玩？”

　　“挺有趣的。”高纬笑着：“仁通，你在定州做官，有好玩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高绰道：“陛下你成天在皇宫里，可不会知道，好玩的东西都在街坊乡野间呢。”

　　“街坊乡野？”高纬沮丧起来。出宫走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高纬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有着本能的抗拒，或者说恐惧。虽然对别人描述的坊间生活充满好奇，如果要把他塞到那个世界里去，高纬更宁愿待在皇宫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因为这里的面孔都是熟悉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

　　冯小怜却在一旁撒娇：“南阳王说的是嘛，陛下。整日在这小小的皇宫里多无趣，我们去外边玩玩嘛。”高绰的话把她的玩心勾了起来。

　　高纬支吾不应。高绰没有说什么，冯小怜的神色倒越来越焦急。穆提婆站在旁边看着，赶过来建议道：“陛下至尊高贵，不能轻易涉足街坊乡野污秽杂乱之地。陛下、淑妃想要看看坊间的场景也不难，我们只要建一个街道，里面开上小店、摆上小摊、养上鸡鸭猪狗，不就和外面一模一样吗？”

　　“主意不错。”冯小怜认可。

　　穆提婆的主意正中高纬下怀：“太好了。提婆，这主意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你就为我去办吧。一定要尽快办好啊。”

　　高纬想要的街坊村舍修在了华林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高纬拄着木杖一瘸一拐走到小贩模样的高绰面前：“大哥，您这么多的饼，施舍我一个吧。”高绰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饼，看了半天，折了一半放进高纬的破陶碗里，高纬一愣，笑道：“你也太小气了。”

　　高绰认真地学着小贩的口吻：“这年头大家过活都不容易，我辛辛苦苦干活，你啥都不干凭什么就吃我一个饼？”说着，把剩下半个饼塞进自己嘴里。

　　一户人家的门打了开，走出一个女子——正是冯小怜，她没有像高纬、高绰一样穿着粗布麻衣，只是去掉了大袖，一身简约利索的襦裙。冯小怜手撑在篱笆上，一双眉目在怯生生向她靠近过来的乞丐身上流转，然后不屑地笑，挥挥手：“走开走开去，莫要靠近我家。”

　　他们开始商量的时候，可不是说这么演的。高纬改变原来的词：“夫人、夫人可否行行好，赏我一点食物？”

　　“你前日来、昨日来、今日来，我天天给你食物，你天天来。我家，哪里有那么多食物，养你一个闲人？”冯小怜道：“我看你好手好脚，不如你来给我干活，我也好叫我夫君，每日给你吃的当薪资。我夫君是个大夫，倒也有点小钱，可是家里缺个干力气活的仆人。”

　　“好、好！”高纬忙不迭地问，“夫人现在要我干什么？”

　　冯小怜指指路旁：“看见那些柴禾了？今日都把它劈了。”高纬脸上有些为难，不过冯小怜既然都这么要求了，他只好走过去。高纬不会劈柴，拿着一根柴左看右看，韩凤见状就要过来帮他，冯小怜嘟起小嘴：“都叫你劈柴，怎么能叫别人代呢？”

　　高纬赶紧推开韩凤：“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累得腰酸背痛的高纬趴在榻上一动不动，冯小怜坐在他旁边给他按摩。高纬面朝下埋怨：“你今日是成心整我吗？可把我累死了。”

　　冯小怜手上继续按着：“没有啊。明天我们再接着玩，一定会有惊喜给你。”冯小怜嘻嘻笑了出来，好像看到了高纬到时候的反应，乐不可支。

　　“什么惊喜？”高纬转过了头，侧着躺在枕上，看到冯小怜自娱自乐的神情。

　　冯小怜摇头：“不可说。说出来，就没有趣味了。”冯小怜俯首在高纬耳边：“陛下知道我这些是哪里学来的吗？我小的时候，就是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的娘不是亲生的，爹对我也爱理不理，任由娘打骂我。我们家有一个体格强壮的仆人，有一天爹不在的时候——”

　　说到这里冯小怜突然不说了，高纬拉着她手问：“是不是你那个‘娘’和那个仆人……”

　　冯小怜趴在高纬肩部，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走动：“明天才打算告诉你的。陛下你蛮聪明的嘛。陛下在皇宫里娇生惯养，我还以为一定不知道民间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是……”也不是什么？高纬没说，偏过头连话也没有再对冯小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