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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周 武(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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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城暂时攻不下了,为了抚慰冯小怜,高纬便答应陪同她去看传说中位于晋州城西的圣人之迹。可是去看圣人足迹需要渡河,晋州城西虽然有桥,却靠城墙很近,守城士兵在城墙上发射□□,就会危及到桥上的人。为保万无一失,高纬决定在□□射程之外新造一座桥,因为时间太赶找不齐材料,工匠只好从攻城木里取一部分用来造桥。
仓促间完成的这座木桥,质地不甚好。高纬和冯小怜过了桥,还在寻找圣人之迹的路上,随从来报说桥塌了。穆提婆骂道:“快让他们重修,否则今夜主上和淑妃要在野外过夜吗?”万一城里的周兵知道皇帝在这里,派出人来找他就麻烦了。
冯小怜显然没有察觉这种危险性:“那就多逛一会儿好了。你们也抓紧修桥。难得有这样的闲情,可以多走走。”高纬对随从挥挥手让他走,驱马慢慢行走。
夜幕降临,高纬和冯小怜已经回到河边只等着过桥。冯小怜难得安静地坐在河畔石头上,颇感兴趣地看着工匠士兵敲敲打打地铺桥,要不是嫌今天走得累了,差点自己站起来去钉木头。
高纬站在桥的这头,已经在挂念攻城大军。时间拖得越久,他越觉得不安全,万一周军突然回师怎么办?先前为了防止周军突然回来,他在军队攻城的同时抽调一部分人在城南挖了一到很深的堑,起于乔山止于汾水,万不得已时,可以据堑自守,这样乔山、汾水、深堑,将周军进攻齐军营地的路线全部阻断。
前几场交战中被周军俘虏的齐国士兵被释放,赶到晋州城外军营,并带来了周军将至的消息。
周国齐王宇文宪、周主宇文邕先后到达平阳城外,周军会师,共八万人。
齐军据守堑北,周军受阻于深堑,双方天明时分出兵列阵深堑南北,僵持到申时尚不能开战。高纬视察了军阵,对方不过八万人,齐军人数倍于对方,但齐军经过连日攻城之战疲惫不堪,真与周军动起手,也是一场恶战。“战,还是不战?”高纬问身旁的高阿那肱。齐军现在就像在一座孤岛上,左右是乔山与汾河天险,正面是深堑,背面是几乎崩溃的平阳,隔着面前的深堑,就是如狼似虎的周军。虽然能据守一时,高纬却不能长期忍受这种提醒吊胆的日子。
高阿那肱分析道:“我军人数虽多,实际能作战的不过十万,但不少士兵在近日的战斗中受伤患病,城中尚有周兵,需要分兵力继续围城以防他们背后出击,这里用去的兵力就占了三分之一。当年神武皇帝攻打玉壁,敌人援军一到,我军就撤退了,今日我们的将士的战力,能胜过神武帝时吗?依臣所见,不如勿战,只要守住高粱桥,周人尚不能奈我何。”
“呸!”一个高大的胡人站在人群里,很是惹眼,他便是安吐根,“不过是一群小贼,臣愿意去取他们头颅来填汾水!”
高阿那肱斜睨他一眼,仍然恭恭敬敬对高纬道:“周军甚众,强行开战,我军没有必胜的把握。即使侥幸取胜,必定伤亡惨重。”
延宗瞪着高阿那肱:“你不是怕死吧?”延宗厌恶高阿那肱的为人,究其本质不过是高纬面前谄媚奉承的小人一个。就算他高阿那肱曾经对周作战有功,改变不了他宵小的本质。计策从他嘴里说出来,延宗得好好掂量。
高阿那肱来不及辩解,延宗的话一开了头,众人纷纷对着高阿那肱大骂:“丞相怕了周军,我等又岂能向周军示弱?”高阿那肱百口莫辩,也不争辩了,懊恼地背过身。
高纬看着高阿那肱的样子,无奈地摇头,突然看见了穆提婆。穆提婆一路跟着他辗转,因为战争上的事穆提婆一窍不通,从来没高纬出过什么主意。现在穆提婆也不知道高阿那肱说的是对是错,不过显然大部分人都站在高阿那肱对立的一方,大多数人的看法,总归不会错太离谱。高纬正在为听哪一边的意见感到头痛,正好眼神落到了穆提婆身上,停了一下。穆提婆趁机上前:“陛下,众将士们说的是,我们若拒不出战,岂不让人笑话我等怕了周人吗?他姓宇文的自称是天子,我们陛下一样是天子,他们都可以大老远地跑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凭什么要守堑示弱?”
“你……”高阿那肱怒目瞪了他一眼,不屑地移开目光。
“他是天子,我亦是天子,天不会佑他不佑我。”他们七嘴八舌地鼓动中高纬下定了决心。
齐军开始填堑,对周军来说是件意外之事。这一仗是决胜的关键,周齐两军都几乎倾巢而出,两方天子也都亲自后方观战。纵然看过平阳城下两军交战,这等气势磅礴的场面冯小怜是第一次见到。高纬对她详细说过这场战争的重要性,军阵上气氛严肃非比寻常,冯小怜不由得心头发慌,藏在高纬身后一直没有吱声。
将领们给高纬分析过己方的种种优势,齐军在人数上又是压倒性的,按照他们的话说,这一仗必胜无疑。高纬深信自己的将领们的能力,更加深信上天会庇佑他。他不用说话,更不用亲自披挂上阵,但他要坐在后方,安德王延宗告诫只要将士们知道皇帝还坐在后面,就没有人敢畏畏缩缩,更不敢临阵脱逃,届时齐军气势如虹,胜利更是十拿九稳。
高纬看了一眼缩在他身后的人:“小怜?”冯小怜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冯小怜抬头说:“没事,妾身冷。”身后鼓声突然爆炸一样迸发,冯小怜一跳,吓得堵住耳朵。前方的军队迅速移动,旗帜挥舞,铿铿锵锵的金戈之声震耳欲聋。高纬连忙把冯小怜搂进怀里。
冯小怜紧靠在高纬怀里头昏眼花的,蚂蚁一样流动的人群和兵甲晃得她眼睛疼。断臂残肢偶尔飞上人头顶,更不要提到处喷的血。不想看了,冯小怜生怕那些锋利的刀刃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向自己挥过来:“走吧,陛下。”
“什么?”周围太吵了,高纬没听清。
齐军东边不知为什么嵌进了周军的盔甲旗帜,周军像一把锯子慢慢锯进齐军内部。“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快走,陛下快走啊!”穆提婆大喊,手指东边战栗不已。
高纬和冯小怜本来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怎么了?”冯小怜看着穆提婆手指的方向:“那是什么?是不是周兵?”冯小怜拉着高纬的衣襟啪嗒啪嗒掉泪。
高纬拍着冯小怜安慰:“别慌、别慌。”自己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冯小怜更不会相信了。穆提婆还在不断催促:“陛下快逃吧,陛下快逃吧!”穆提婆怕得不得了,好像那些周兵就是冲着他来的。
冯小怜拽着高纬衣襟:“我们败了啊陛下,快走吧,我们败了!我不想在这里死无全尸呢。”
冯小怜的情绪很激动,高纬顾不得其它,让冯小怜镇定下来最重要:“快备马、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