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91、楚 兰（六）

　　幕僚忧心忡忡地一遍又一遍向外张望，等待着从大堂传来有关孝瓘的消息。看到段韶举止如常，丝毫不将孝瓘还跪在大堂前的事放在心上，幕僚忍不住提醒：“郎主，四殿下还在外边呢。”

　　段韶淡淡地说道：“等他累了倦了想通了，自然会回去，我已经安排了车马在门外等候他，我们不必太担心。”

　　“四殿下似乎真如他自己所说，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样寒冷的天气，一个十岁上的少年能在户外捱多久呢？若是冻得病了，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元楚兰走出屋外，孝瓘冻得发青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裘衣被他固执地丢在旁边。元楚兰在他的侧面轻轻蹲下：“四殿下——进里边去吧。”孝瓘咬住了下唇，摇头。元楚兰站立起来，在他的身侧。孝瓘低声说道：“元姑娘进去吧，不必在这里陪我受冻。”踌躇不定，元楚兰最后摇头，紧盯着地面的孝瓘看不到。元楚兰忧虑的眼神投向正门口的方向，希望去找家人的孝琬赶快叫到能说得动孝瓘的人来。

　　段家的女眷们从后院出来，在廊下远远看着孝瓘，悄声讨论着，间或听得到几句赞叹、怜悯的话语。孝瓘垂下握成拳的双手松动了一下活动手指，被冻僵的手指都已经不太灵活。元楚兰跪下在地面，用自己在袖子里捂暖的双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孝瓘感激地望着她，劝说：“元姑娘不用在这里陪我。”

　　元楚兰温婉一笑：“四殿下若是在这里冻坏了，表哥寻来时我要怎么交代？”手掌里感受到孝瓘的手，冰凉冰凉。

　　“殿下，郎主希望您和元姑娘移步到大堂内。”传话的仆人恭敬地为他们打开面前的门。

　　孝瓘头也不抬地说：“请元姑娘先去休息吧。若段将军不肯给我肯定的答复，我便一直在这里跪下去。”

　　仆人苦笑：“郎主不同意，殿下何苦折磨自己呢？这样未必能有什么作用。”

　　“你家郎主是铁石心肠吗？”孝瓘忽然抬头，看着一脸愕然的仆人。

　　“当然不是，否则怎么会担心殿下派小人来请殿下入内呢？”

　　“那么，只要我坚持，他必会为我的意志所打动。”仆人诧异地看着眼前坚定的少年，无奈：“请元姑娘入内吧。”

　　元楚兰看着孝瓘：“河间王所托，四殿下在此，楚兰也不能够离开。烦请回禀你家郎主。”

　　听完仆人的回复，段韶锁眉不语。幕僚叹息：“那位殿下绝不是如您所料想的意志不坚之人，不过是授书学艺而已，不如就答应他吧？”段韶依旧沉默，幕僚试探着问：“使君顾虑的是他的出身吧？”

　　段韶直言：“高姓之人，来日必躲不过权位纷争，我若教习他，会被误认为是文襄诸子的支持者吧？”

　　幕僚笑道：“眼下主上大权在握，不可动摇，朝廷安定。而且文襄诸子尚且年少，权位纷争，那还是很遥远的事。其实文襄帝早逝，文襄诸子与皇位早已绝缘，还有什么可争呢？”

　　“正因为文襄帝早逝，四殿下此番的来意尚待斟酌。河南王年来常常跟随帝侧，主上对他也加以委任；河南王屡次请缨随军，虽然没有大建树，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不断加官进爵。四殿下，也是想建功立业吗？”

　　“河南王兄弟或只是想相互扶持，都是羽翼未丰的少年郎，哪里会想得那么远？四殿下是少年心性，希望如您一般威震四方，名留青史吧。”幕僚说话时，段韶徐徐又陷入深思。

　　孝琬三步两步跳到孝瓘身边，看到孝瓘然跪在那里，原也在意料之中，唏嘘叹了口气：“孝瓘，二哥来接你了！”

　　跪到僵硬的孝瓘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连头也没动一下，这着实出乎孝琬的意料。元楚兰在孝瓘旁边，跪坐在简简单单铺了一层席子的地上，不断搓着双手，向手心里呵气，冻得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她直起了上身，却拔不动腿：“表哥。”

　　孝琬没有对她说话，围着孝瓘看了一番，倏地抬腿——

　　“啊！”孝瓘捂着腹部一声不吭，叫的是元楚兰：“表哥？”元楚兰扶住身体失衡向后倒去的孝瓘，孝瓘盯着孝琬，闷闷“哼”了一声，似有些生气。

　　孝琬却突然兴奋地蹲下来抱着他的头用力晃了晃：“孝瓘你还没被冻死呢？”

　　孝瓘厌恶地打开他的手，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段韶走在廊下向他们过来。忽然，段韶止步，向庭中作揖，孝瓘忙回头去看：“二哥。”

　　缓步走到屋檐下，孝珩抬手拂去落满肩头的雪花，向段韶作揖行礼，然后走到孝瓘身边拉住他，孝瓘的双腿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拉住孝珩的手在孝琬的帮助下借力站起。孝珩带着浅浅责备的意味道：“什么样的事令你非得像这般跪在这里？回去同我商量不好吗？”

　　段韶邀请兄弟几人到大堂里，寒暄过后，孝珩才向段韶表示歉意：“舍弟给您添麻烦了。”

　　“所幸四殿下未生成病，否则更不知如何面对太后与文襄皇帝了。”段韶向孝瓘点了一下头：“望殿下海涵，莫要怪罪。”

　　孝瓘侧身面对段韶：“孝瓘不敢。只求段将军能教授我些许技艺。”

　　段韶但笑不语。孝珩转向段韶，俯首道：“孝珩也恳请使君答应舍弟的请求。”孝瓘赶紧跟着俯首下拜。

　　狭长的双目眯起，望着孝珩：“二殿下——四殿下是芝兰玉树，在下却不是谢安。”

　　“莫非使君是看不起四弟吗？认为他吃不得苦头？方才的事若算是对四弟的考验，他可以通过了吧？”

　　段韶微笑：“殿下说笑，我哪里敢轻视四殿下呢？四殿下能耐住严寒，在户外跪这大半日，耐力确实非常。”

　　“那是有不可告诉我等的原因？”

　　段韶一惊，站起来：“二殿下，请随我入内商议。”

　　孝瓘疑惑地看着孝珩消失在帘幕之后，与孝琬对视了一眼，暗暗垂下眼。孝琬移到他身旁小声说：“既然给了二哥机会与他说，必定不会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