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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阳炎 ...
“若儿。”
海若转过头,黯淡的波光中,那个阔别已久的白衣少女踏波而来,远处的漩涡依旧旋转不休,一丝复杂的神色自她眼中闪过。
云中君来到几人面前,向海若颌首致意,随即双目转向云天河,“怎样,今日见到他,你满意了吧。”
天河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末了却又唉声叹气了一翻,“要是我真的能‘见到’大哥,那就好了……”
虽则他心性单纯,纵使双目失明亦不曾往心里去,但在这种时候,总也会感觉遗憾。
云中君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转头望向柳梦璃与慕容紫英,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慕容紫英摇了摇头,柳梦璃却迟疑了一下,而后问道:“关于蜀中建木……云中殿下可有什么线索。”
云中君了然地笑了笑。
她知道这位妖界之主并未真正放弃她曾在封神陵说出口的话,只是眼下天河在身旁,她却不可能刻意提起。
她微一沉吟,当即道:“建木乃是开天辟地以来便生出的巨树,相传其贯通六界,而在神界,它还有个名字,叫做‘神树’。”
“神树的枝干,并非全部都能够作为法器,唯有曾结出过果实的枝干才能够单独使用,残存于世的仅有三枝,其一为守御神魔之井的神将飞蓬所有,已被用于封印神魔之井,其二为创世之初第一位被创造出的神女朝夕所有,伏羲陛下未及毁去,便已不知所踪,其三,便是如今照管神树的神女夕瑶所有。”
说到这里,云中君皱起了眉。
“你若是要寻建木,唯有去神界寻夕瑶神女……她身在神界的神树中,若要前往神界,必经神魔之井。”她轻叹一声,“传言蜀山之上便有通往神魔之井的缝隙,只是那里向来凶险,你当真要去?”
梦璃微微垂首,“嗯”了一声。
然而她话音才落,天河便急急开了口:“梦璃,我陪你去!”
柳梦璃一怔,摇了摇头。她并未回答他,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再度看向云中君:“不知自神魔之井到神树,可有什么注意事项,封印之法又是如何?”
云中君微一思索,随即长袖一翻,一块金色令牌便被递到柳梦璃手上。
“如你所愿,”她说,“进入天界,须有令牌,拿着它给守将看即可,法诀亦在其中,输入灵力即可察看。神树在神魔之井旁,你们若当真能见到夕瑶神女,她问起由来,便说……便说是一千八百年前她救下的那个人,指点你们去找她。”
“我明白了。”柳梦璃微微一笑。她收起令牌,随后后退一步,浮纱舞动间,但见她一身郑重地对云中君下拜:“梦貘一族,感谢殿下仗义相助,他日殿下若有差遣,梦璃或不敢辞。”
云中君没有避开,待她行过礼后,轻轻拂袖,梦璃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她起身。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发生的事情不少,你们便回青鸾峰休息几日吧,依照我此前教你们的口诀即可驾驭扶桑离开,如有需要,亦可以此来东海寻我。”
梦璃点了点头,转头望向身边的慕容紫英,后者当即一拱手,道:“那么,告辞。”
云中君微笑颌首。
三道金光自东海之中冲出,随后没入万里云天,深深的海渊之中再次恢复了亘古的沉寂。
云中君转过身望向海若,后者亦默默看了过来,在东海之神那双清冷美丽的双眼中,掠过了一丝雾一样难解的情绪。
“你把那个令牌给他们了……”她低声开口。
云中君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为了几个仅有数面之缘的人,打破这百年的平静,值得吗?”海若侧过头去,望着远处旋转不休的漩涡。
云中君皱了皱眉。
“不,”她摇头,“这百年的煎熬,如何称得上是平静呢。”
海若倏地转头望向她。
“那么,这就是你想做的?把你最重要的神位位证交给几个凡人,任由他们去神界,把东君的修为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囚徒,让他去杀了你仅剩的最亲近的人之一?云儿,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放弃?杀了他东君就可以回来了?——”
“我从不曾这么想过。”云中君打断了海若的话,她垂下头,看着一群群白色的蜉蝣在柔软的珊瑚花里翩然舞动,“如果有一丝可能,我也不愿用这样决绝的方法……去与六界的主宰相抗衡,可是……若儿,我不懂他想的是什么。”
海若恢复了沉默。只因这个问题,她们谁也不能明白。
“即使是亲近的人又如何……”云中君低声道,“他纵容神界对我的刁难,对兄长下那样的狠手,他又何曾视我们为至亲?我所遇见的这些陌生人,尚且不曾对我怀有任何恶意,一个连陌生人也不如的至亲,我们之于他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海若咬住唇,最终扭过头去,自她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悲伤,吸引了无数水族游曳至附近。云中君抬手,她看着一条红色的游鱼掠过掌心,留下了轻柔的触感,一道金光忽然自她手中扩散开,禁锢住了那美丽的游鱼,看着它在光罩中来回碰撞。
“为了兄长的愿望,我必须要以太阳神的身份活着,可如今我才明白……我宁可那时他对我袖手旁观,任由我神魂尽散而亡,也不愿他为了我而死于东皇太一之手。”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异样,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为什么只是想活下来,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必须要牺牲我不能承受的沉重代价,才能得偿所愿?”
她猛地将手掌一握,金光破散,那游鱼霎时间逃走,游入深海,而她紧握的手上指关节一片惨白。
“如果天帝一定要我死,我就会去寻找这世上还能令我生的容身之所,无论是为了谁。”她低声说道。
海若慢慢回过头,嘴唇微动,无数交揉的情绪自她眼中闪过,可最终她只是道:“云儿,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云中君沉默了下来,她用无声的固执回应了海若的发问。
海若默默望着她,终是露出一个轻如雾气的笑容。
“是了……”许久,她再度开口,“若是你就这么原谅了他,大概我也不会原谅你……”
下一刻,她伸出了手,一道清光自她掌心亮起,随后一件东西浮现于其上。
那是一块神明的位证令牌,纯白的牌身上刻着一只立于扶桑树上的三足金乌,一层层金火似的光晕在牌身上变幻不定,流转的光华间,那金乌亦仿佛活了过来。它曾属于云神,后来它被封印了只属于太阳神地修为,时光漫漫直至今日,这金乌依然栩栩如生。
她没有去看云中君僵住的神情,只是静静注视着令牌上的金乌,眼神隐隐带着温柔。
“在我代你将它交与东皇之时,我曾问过他。”她轻轻说,“我问他可知道他杀死的人是谁,他并不曾隐瞒于我,虽然天宫中消散的神位是云神之灵,他也早已知道死去的那个人是东君……所以我与他做了一个约定,我会管束你,永不入神界寻他,只要不见面,他会暂时放过你,而他则把东君的遗物予我,镇压于东海灵眼之下。”
海若闭上了眼。
“只是就在今天,他来找我了,我便知道,你一定和他见过了面。这样东西……是我们为你留下的,我本不该让你用天帝留给你的东西对付他,可是……只此一次,云儿,只有一次,我允许你做你想做的事……”
云中君脸上的震惊渐渐淡去,她转头定定望着海若,微微启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海若睁眼,长袖轻挥,清光浮动间,那云神位证缓缓落到云中君手中。
“云儿,答应我,无论你最后选择了谁,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她低声道。
云中君低头,默默凝视着玉牌上灵动如生的金乌。
“我……”她涩然开口,“你……不希望我与他互相厮杀,对吗?……既然如此,你何必把它给我……”
海若却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似乎一定要等到她的答案。
云中君闭上眼,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令牌,似乎在那一方小小的玉石中,有什么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我答应你。”她说,“我永远……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仅仅这一句话,便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一抹久违的欣慰笑容,在海若的脸上绽放开来。
“云儿,你要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也不要忘记你做出选择时最初的心情。”她转过身背对着云中君,声音变得极轻极轻,“你去底漩涡吧,想必,那个人会明白的。”
话毕,蓝衣女神不再多言,飘然地向海神殿的方向行去,身影没入深蓝的大海中。
自天升地降的那一刻起,世上便注定了无数的灾难与纷争,如同这深藏了无数漩涡的海底,冷暖交替,清浊分壁,一旦产生交集,便会在剧烈的碰撞中将一切变作混沌无序。
然而正因如此,万物才会在其中不断挣扎。
正如眼下。
无数杂乱的涡流撕扯着身体,玄霄睁开眼,不远的漩涡之外,是云中君再度出现的身影。
“你……”
他方开口,便见云中君抬起双手,将一件东西摆在他视线中——那是一枚刻着扶桑树与三足金乌的玉牌。
他的视线一顿,而后自玉牌上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依然是似曾相识的脸庞,从未改变的平静,不同的是笼罩在她身周的澄澈金光,如太阳般驱散了属于百年前的雾气,将她的双眸映得坚定而简单。
“看来你已打定主意了。”
他最后开了口,在层层金光的笼罩之下,玉牌上的金乌仿若振翅欲飞。
它此刻的主人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幽幽红光在这片冰冷可怖的海底亮起,玄霄低头,手中的羲和剑躁动起来。他放开手,任由它在身周一沉一浮,红芒如鲜血浸入海水,在那双清冽淡然的双眼中,似有一丝赤色的火焰一闪而逝。
“最后一次,我要问你,你果真不后悔吗?”他问。
“现在说后悔,是不是晚了点。”云中君微笑,黑色的双瞳中一片光彩俨然。
玄霄愣了一愣,轻笑出声,“也罢。”
他闭上眼,终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白衣少女轻轻挥袖,那枚闪烁着灿烂金光的位证令牌仿若无物地掠过一层层漩涡壁,最后停在玄霄身前。后者抬手一拂,令牌便落入手中,视线向下,停在那只风骨犹存的三足金乌上,他忽然轻轻眯了眯眼。
“精为气聚,气为神凝。冲虚化丹,混元无形。”
法诀自口中吐出,霎时间金光一迸,令牌竟悠悠浮起,定在玄霄面前,恰在此时,羲和剑横于他身后,放出红光应和,两道光芒交织,便如同一个光罩将白衣剑者笼在其中。
他闭上眼,双手一合,一道赤光击中面前的令牌。
四下的漩涡骤然急剧波动了起来。
海水沿着不可预料的方向流动,扭曲,渐渐变得愈发爆烈。轻微的震动在水体中产生,然后越来越重,越来越剧烈,直到最后,涌动的波流终于化作凶猛而无形的巨大水龙,以令牌为中心,在四周横冲直撞,幅度大得能把人撕碎!
似是感觉到即将降临于世的巨大能量,漩涡附近的生物纷纷逃出了这片可怕的领域,不片刻,方圆十里之内,已经再看不见任何生物。
便在此时,云中君伸出手,一道金色的阳炎陡然击中玄霄面前的令牌。
“真火阳极,气化天地!”
刹那间,金光如启明星般爆亮,将幽暗的海底照得明如白昼!
海水的温度骤然间升高,随即沸腾了起来,巨大的嗤响伴随华光而生,无数气泡自漩涡中生出,哗然涌向头顶苍茫的大海,它们一片连成一片,在茫茫金光的倒影之中,将整个海域化为无边无际的金色火海。
一道清澈的唳鸣在火海中响起!
金光与虚幻的焰影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一片朦胧间,一个庞大的影子被勾勒出来,来自远古的苍凉气息充溢在天地间。
那是一只振翅的三足金乌。
它的轮廓并不清晰,然而仅是如此,却也有着令人忍不住瞻仰,为之泪流满面的震撼与恢弘,属于盘古血脉的尊贵与开天辟地的磅礴被镌刻在每一片光影里,与生俱来,高傲无双。
然而这个身影只出现了一瞬间,伴随着焰影的升腾,它消散在茫茫金火中。
下一刻,一颗有如实质的光珠自光芒中心那小小的令牌上浮现出来。
东海之中,霎时有了一瞬间的静默,仿佛漠漠海潮,也为它的现世屏住了呼吸。就在此时,一道红光如利剑般击中光珠,它如同活物般挣扎着动了动,霎时间,四周的海流化作万丈魔龙!
“藏初纳元,阴阳始终!”
深沉剧烈的嘶吼如同封印在远古却初次苏醒的凶兽,在漩涡上层的万顷海水化作一个个黑色的海眼倾泻而下,海底的泥沙贝类被巨大的水流掀起,撞成齑粉,天地巨变之中,上下左右皆是一片混沌。
撕裂一切的巨流席卷了珊瑚礁岩的海底,冷暖交会的巨大水压击碎了一切身处其中的存在,而就在这风天雨地之中,动荡中心的两人却依然安然无恙,紧接着,那光珠被红光所缚,挣扎着没入了印着三瓣朱砂纹的眉心。
金色的焰影终于黯淡下来,无边的气泡纷逸而去,消散一空,唯余狂暴的大海,继续着它力若万钧的撕扯。
便在此时,玄霄睁开眼。
他伸手握住羲和,横剑指向前方,霎时间,一道破天毁地的金光自剑身上爆射而出!
金芒如炽热的刀剑般将他面前的海水也撕破了,形成一道巨大的真空裂缝,哔啵的声响在海中扩散,滚烫却来不及蒸发的水珠如同豆子般砸向裂缝的四面八方,哗然如一场海底的倾盆大雨。
可以撕碎一切的巨大漩涡,就被这光芒可怕的力量生生斩断了。无情的海流轰然推向两侧,与四周狂暴的漩涡合为一体,分出了一条仅可容人的滚烫水道,而云中君,便在这水道的尽头敛起长袖,指掌间光华依稀。
玄霄挥袖将面前的位证令牌收起,周身霎时浮出一层莹莹蓝光。在风暴狂流之中,他顺着水道缓步走出,飘然来到云中君面前,四下里海潮纷涌,仿佛回到了混沌之际的无序与死寂,唯有风暴的中心,这两人一罩金辉一笼蓝光,相对而立,竟有了片刻的静默。
“我从没有料到有一天可以这么近地看见你。”云中君轻轻一笑,如云开月现。
玄霄的嘴角缓缓抬起。方才两个人一同将令牌中东君的阳炎逼出,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可以配合得这般毫无间隙。
“我也是。”他说道。
不远处海神殿所在的方位,一道幽蓝的光华陡然冲天而起,化作光柱直上沧海。在这定海光柱的照耀下,涡流的压迫渐渐减弱,水中翻卷的珊瑚岩与贝类残片缓缓沉积下去,四周的海水终于开始恢复平静,在玄霄身后,那钟天地之奇的漩涡终于缓缓合拢,此前羲和劈开的水道消散无迹。
云中君转头望向那光柱,最后开口:“是若儿。”
玄霄点了点头。
“方才你我那一番动作,确是令这深海左近不得安宁了。”
只是云中君看起来却没什么真实的负罪感。
她扬起眉,难得调皮地吐了吐舌,道:“给她添点麻烦也好,免得她总是天天说我不务正业胡思乱想。”
她这般小孩子心性的模样看得玄霄微微摇头。此刻他身上的蓝光已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隐约向外翻卷的金焰虚影,一道道纯金神氛,在这深海之渊犹如茫茫星光,划破黑暗。
他微一沉吟,随即抬手举起了羲和剑。
“既是我们搅的祸,便也助她一臂之力吧。”
莹莹蓝光再次从他身上泛出,笼上长剑。剑身变作淡淡的冰色,蓝光如雨雾般向幽暗的海中四下扩散,被阳炎焚烧得滚烫的海水在这无穷的冰影里终于渐渐冷却下来,连涡流也渐渐减缓。
云中君环视四周,她见四下里的浊流渐渐归位,眼中亦流露出开心的笑意,“看样子,只需再过一会儿这里便可恢复原状。”
此刻她没有去看玄霄的表情,只是后者也并未回答。
云中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可惜此刻我已无法使用水系法术,若不然,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然而她的感叹换来的,却是一声压抑的痛哼。
云中君一呆,视线回落到玄霄身上,下一刻,她惊呼出声——
“你怎么了?!”
视线中,白衣剑者竟半跪在地,身上一时泛出纯净的神氛,一时泛出黑雾般的魔元,他以剑拄地,脸上竟是一片痛苦之色!
云中君清晰地看见,他握剑的手上,绵延出了一片片青紫色的魔纹。
“……玄霄?!”这个久违的名字,终于从她口中惊声叫了出来。
她再不犹豫,当即上前欲去扶他,不料她刚刚触碰到玄霄的衣襟,他的身上便泛起一层薄薄的金光,陡然将她弹开。
云中君后退两步,定住身形,望着玄霄,眼中露出惊骇焦虑之色。
金色的神氛陡然自玄霄身上喷出,化作虚无的光焰,张牙舞爪地浮在海水中,而他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更加痛苦了一分。隔着有些浑浊的海水,可以看见他额间隐隐有青筋突出,一声声爆裂声自他浑身骨骼中冒出,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痛苦在他身体里爆炸。
“这是……是怎么回事……”云中君喃喃道。
她再次上前,试图去搀扶玄霄,不料便在此时,面前的这个人突然开了口。
“你……我……离,开……”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那样子极为吃力,仿佛仅仅是这样就耗费了他绝大的力气。
然而这句话,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离开……!”云中君陡然明白过来。
她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蓝色光柱,此时它已变得格外黯淡,而笼罩于其下的海神殿的光华终于缓缓显露出来。眼下玄霄身受阳炎焚身之苦,云中君无法再去深究应该前往何处,她必须选择一个最合适也最近的地方。
那么,就只好……
白衣少女站直身子,双手合拢一个法诀,金色的火焰自她身上泛出,悬在她头顶的扶桑枝缓缓降下。她再度翻手,手势变幻中,一个简单的传送法阵浮现在两人脚下。
“天移六转,御定神游,去!”
金辉倒转,光舞腾挪,霎时间,两人便失去了踪影。
海神殿。
身周幽蓝色的光柱渐渐黯淡下来,海若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动用大量神氛,即便是她亦有些吃力,但纵使如此,她盘坐于主殿之上的身姿依然笔直而端庄。
感知到四周的海域逐渐平静下来,她终于将定海的神氛逐渐收起。看这样巨大的动静,想来那两个人应是成功了吧。
惊天动地的灾变之后,即使坚固如海神宫,亦显出满地狼藉,碎裂的珊瑚白玉零零散散飘散在水中,来到这里托庇的鱼群仓皇游曳,环绕着她的衣袂不住磨蹭。
然而便在此时,她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下一刻,一个金色的法阵陡然浮现在主殿的中央!
“若儿!”
金辉骤闪之间,两个身影出现在法阵之上,一站一跪,金色的光焰中,竟有浓浓的魔雾在那半跪的人身上一放一收,瞬间又换成神氛,不住外溢。
海若自震惊中回过神,她骤然起身,疾步上前。
“云儿,他……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的发问换来的却是云中君的苦笑。
“我不知道……方才我与他一同将阳炎引出位证,被他全数藏入了泥丸宫,而后便破开漩涡出来,不知为何……竟变成这样。”
海若看了看云中君,最后将视线移向玄霄。片刻后她眯起眼,神色渐渐冷下来,“不……云儿你看见了,他身上有魔元。”
云中君沉默了下来。
此刻金色的法阵已消散一空,玄霄紧闭着眼,脸色铁青。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他甚至已充耳不闻,只凭着一股气支撑着身体,与这狂暴的阳炎抗争。海若看了云中君一眼,随即伸手去触碰玄霄,霎时间那道金光再度浮现,将她弹得倒退两步。
一抹惊骇之色自她脸上浮现出来。
“倘若东君如此庞大的神氛也会被激出,那便只能是……他曾修炼了数量极其庞大的魔元。”她喃喃道,“可是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得到这许多魔元……”
金色的神氛再次转换成了火红的魔炎。
海若倒吸一口冷气。
“难不成——”
她陡然抬起头看了看云中君,却见后者亦望了过来,神色间似有异样。
“阳炎神氛……变成了魔元,若儿……”
海若的神色一沉,许久,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或许当真如你所言……在他的身上,神氛与魔元……可以相互转换。”
剧烈的金色光焰再次自玄霄身上散发出来,贪恋海若周身气息的鱼群,在滚烫的水温之下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
云中君皱起眉,无数思绪在她脑海中流转而过。
这一刻,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生成。
“我想也许……他可以一次便把那些阳炎全部炼化。”她终于开了口,“若我记得不错,他乃是至阳之体,或许正因如此,神魔之元才会以阳炎为凭借,彼此交锋,且互相转换,生出眼下这般情境……若借助东海灵眼灵气镇压,他……”
也许,可以趁相互转化的机会,一举将全部神氛化为魔元,最后全数收归己用,来日相互转化,亦是易事。
可海若却微微蹙起了眉。
她低头看了看几乎已无意识的玄霄,最后抬头凝视云中君,“云儿,你当真这么想?”
云中君轻轻咬住唇,方才她语气如此坚定,可眼下,一丝犹豫却在她在眼中久久徘徊。
只因她们都知道,这样做的风险。
东君数万年的阳炎,何等庞大,适才玄霄破出漩涡虽借力消散了一些,然而剩余的阳炎尽数留在身体中,若是一动不动,那也好办,一旦惊动,说是万焰噬心都是轻估了数十倍。若非他意志坚定,又是至阳之体,兼有凝冰诀水火交济,此刻亦早已化为灰烬!
可云中君却说,要趁着这个机会,令他一举将所有的阳炎化为己用。
这样的事何等艰难,令人无法想象。
“可是……若儿,没有别的选择。”云中君低头望了望玄霄,终是涩然开口。
海若一怔。
“兄长的阳炎,何其澎湃凌烈,若他无法一举炼化,即便意志再坚定,最后的结果也只是烧作尘灰!”云中君的声音沾染上了些许急切,“所以……借助灵眼的水气压制阳炎,再令他慢慢将这些力量全部收归己用,是唯一的方法!”
一抹决然之色在她眼里浮现出来。她低头望着玄霄,当即平静地道:“若儿,我们先去灵眼。”
话毕,她双手轻拂,金色的扶桑枝骤然亮起,双手飞一般地翻转间,金色法阵再次出现在三人脚下,霎时间壶光倒悬,三人来到了东海灵眼中。
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蓝水晶形成的宝洞中,一片片幽光不住折射,天然的石生台座与悬钟在洞内上下交映,一片丽影幢幢。
洞穴的中央,一座自蓝色水晶中生出的透明台座静立其中,台上流转着极为清澈晶莹的光华,仿若水化作的绸缎,触之即淌。
“这里……是……”
凝聚了整个东海庞大灵气至菁至华的部分,东海灵眼中的水气浓厚得令身处其中的神明亦寒滞不已,更不用说是普通人类。然而玄霄却不在此列,他身上阳炎之烈,世所罕见,可来到这东海灵眼,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阳炎却被瞬间压制。
金色的焰影自他身上陡然沉寂下去,白衣剑者撑住羲和剑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见到默立一旁的海若时,却是微微一怔。
“这里是东海灵眼。”却在此时,身旁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玄霄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云中君熟悉的面庞,少女对他轻轻一笑,又道:“灵眼中的水气压制了阳炎,故而你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若离开此地,必会再次发作起来……”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犹豫,可玄霄依然不为所动,保持着可怕的冷静。
“如何解决这些阳炎。”他问道。
云中君闻言,转头望了望洞穴中央的水晶台座,轻叹了一口气。
“你应当察觉了吧……潜藏你经脉中的魔元,受到这些阳炎的刺激,与它们互相争锋转化,”她低声说,“若想要收伏这些阳炎,便要先将它们全数化作魔元,一一收敛到经脉中,再化回神氛,唯有如此,你才不会再遭阳炎焚身之祸。然而此举过于凶险,稍有不慎,即使身处灵眼之中,亦可能瞬间被焚为灰烬……”
剩下的话她再没有说出口,却足以令玄霄明白。
这是极端危险的搏命之举,若非在漩涡前,他们都不曾料到这些神氛竟被莫名惊动,他原本可以天长日久将它们炼化,将一身骨骼经络慢慢洗成神骨,然而遭逢此变,他却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几乎需要上百年完成的事,其间痛苦与凶险,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然而最后,玄霄却轻哼一声。
“行险之事,自我修仙开始,也不知做了多少了。”他波澜不惊地开口,随即转身向水晶台座走去,四周的蓝光折射在他身上,一片清冷中竟分外凌烈。
他的举动表明了他的决定,云中君微微一愣,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幽蓝的光华中,海若的身形一动,随后来到晶台附近的淡蓝台座上坐下,闭上眼一动不动。没有人再开口,洞中陷入一片静默,幽幽红光再次自玄霄身上泛起,他手背魔纹骤然清晰起来,光焰流转间,他双目紧闭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然而正如适才的样子,玄霄半点也不曾就此失去冷静。
“抱虚守元,神出道体。”
一团金色的阳炎自他身上被逼出,化作金红交杂的光球,随即变为火红。
他伸出手,一丝幽蓝化入光球中,随后消失无影,转眼间,那光球便在冰冷的海水中悠悠转了起来,直至火红再次转变为纯金,才落入玄霄的掌心。
“虚极炼阳,实极炼阴。”
法诀合定,焰光一闪,这一团阳炎被轻松收伏。
云中君见过程顺利,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亦有了一丝放松,她随意来到洞中一处台座,盘坐其上,静静注视着玄霄。
炼化过程无惊无险地持续了数个循环,玄霄开始尝试一次性炼化更多的阳炎,然而正在此时,台座一侧的海若突然睁开了眼。
“有人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自她口中吐出,随后,云中君看见她秀丽的双眉紧紧蹙起。
“若儿……”
不待云中君开口,海若便倏地站了起来,一层凌厉的神色覆盖了她原本柔和清艳的面庞:“是……东皇太一!”
一声低低的痛呼传来。
云中君陡然自台座上站起。视线之中,玄霄双目紧闭,对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巨大的红色光球盘伏在他面前,在他的手臂上,一道道青紫色的魔纹纷纷凸起,如同躁动的恶兽,彰显着它的主人的痛苦。
云中君愣愣望着正与阳炎相持不下的玄霄,半晌慢慢将头转向海若。
“若儿……”她低声开口,神色间的迷惘逐渐消失,最后化作冰一样的坚定与冷酷,“我去见他。”
她毫不犹豫地反身向洞外走去,忽听身后海若的声音响起:“站住!”
云中君停下脚步,回过身。
“若儿,让我去吧。”她望向海若,随后视线却一转,落在她身后盘坐于晶台中的玄霄身上。
海若回身望过去,顷刻间,她便明白了云中君的意图。
“我不会让他踏进这里一步。”云中君笃定而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若嘴唇轻轻一动,却没有转身。
她听着云中君的足音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洞穴,消失在了无边海水之中,而就在她的眼前,那金红色的光球却愈发庞大,嗤嗤的声响在玄霄周身响起,昭示着他附近的水温已经渐渐滚烫。
“云儿……”
须臾间,她轻轻闭上眼。
如你所愿。
她抬起手,下一刻,一道蓝色的光箭射入金红色的光球。
霄哥出场了,青叔也出场了~!虽然作者有点苏玄霄,但是云儿本质还是有点腐的~会有点霄青情节
嘿嘿嘿,本章伏笔太重要了,千万不要忘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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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阳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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