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香里的过去未来》无影罗刹

4、【Chapter04】

　　我的普通话，是凯瑞一字一字地纠正的。一开始，还是在病房里。
　　那时我刚做完阑尾炎手术，药效一退，我连抬手都懒了，总觉得牵一发就动全身，伤口疼起来真让人龇牙咧嘴。
　　妈妈在病床前没完没了地责备我的胡蹦乱跳，我有气没力地哼完再哼，权作回答。好在，没多久，她的的手机开始没完没了的响，于是我很懂事地说：“妈妈，有事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苏凯瑞在一旁附和说：“我留在这里照顾梦娜，阿姨您去忙吧。”
　　妈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叮嘱了他几句，抓着包走了。
　　我松了一大口气，朝苏凯瑞笑了笑说：“谢谢。”
　　苏凯瑞淡淡地，似乎不解地问：“谢我什么？”
　　我笑了笑：“谢谢你帮我把我妈弄走。终于自由了。”
　　他视线往下一移，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我说话：“有妈妈管，不好吗？”
　　我想回他一句管得真宽，突然想起来妈妈说过，他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我一下子哑了口。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我无所适从，直到他抬眼朝我淡淡地笑，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问：“要说什么？”
　　他说：“难得看到你这么安静，不太习惯。”
　　气氛很冷，我好不容易才找来话题先开了口：“你不去弄点东西给我吃吗？”
　　他说：“阿姨说要等医生检查过，同意了你才能吃东西。”
　　我撇过脸：“可是我饿了。”
　　他想了一阵，下定决心似的说：“那好吧，我去问问。”
　　他正要出门，一个严厉的声音喊道：“9527，排气了没有？。”
　　我俩齐齐转过头去，发现值班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病房。
　　排气？我左右张望，找不到任何可以谓之“排气”的管体装置，继续望向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一脸不耐烦。正要张口，苏凯瑞在我身边轻轻吐出这么句话：“排气，俗称放屁。”
　　我囧得真想直接装挺尸算了，脸上热辣辣的烧了起来，低头无语中。
　　见我不作答，护士小姐不耐烦了：“到底排气了没有？”
　　没辙，我只得硬着头皮答：“没有！”
　　如此尴尬中，苏凯瑞还不忘我先前的要求，追着护士小姐问：“她肚子饿想吃东西，可以么？”
　　护士小姐扫了他一眼，死瞪着我，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没排气，吃什么吃？”说完头一甩，抱着记录本走了。
　　她倒是潇洒，留下我和苏凯瑞面面相觑，尴尬万分。
　　苏凯瑞没话找话：“你也听见了，你还不能吃东西。要先……排气了才行。”
　　我真是欲哭无泪：“你在这，我怎么放……？”
　　有那么一秒的空白，之后，他的脸倏地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说：“那，我，我先出去……你慢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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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因为排气事件让我觉得有个把柄在苏凯瑞手中，要收敛点，也许是因为摔碎了他的白玉弥勒所以心存愧疚，也许是因为他的日日到访让我小有感动，总之，在医院的那几日里，我开始尝试和苏凯瑞“好好相处”。
　　妈妈见我状况稳定，叫钟点工按时给我送饭，继续忙她的伟大事业。我躺在单人病房里，除了凶神恶煞、下手狠毒的值班护士，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一个人几乎要自言自语了，好不容易苏凯瑞下课来瞧瞧我，我只能是抓着他拼命问话，今天政治老师是不是又讲发散性思维了？今天英文课复习到哪儿了？上周的小测卷子发了没有？……
　　苏凯瑞耐心地听完我的问话，说：“我把课堂笔记都复印了一份，白天没事你就自己复习吧。”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一卷A4纸放到我床边，接着说：“班主任在课堂上说了你生病请长假，班长还说要组织同学来看你，被老师制止了。老师说，高三了，学习任务紧张，叫大家不要耽误晚自习，等周末再来。”
　　“呵呵，不用到周末我就可以出院了。”说到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转而问他：“那你呢？怎么不去晚自习？”
　　苏凯瑞淡淡说道：“我不用晚自习。”
　　“什么叫你不用晚自习？”我问完差点咬了自己舌头：确实，我没见他参加过晚自习。
　　他礼貌地回答：“我入学时候，我爸跟学校说好的，我不用去。”
　　“你爸真好……哎，能不能让他跟学校说说，我也不去晚自习。”
　　苏凯瑞听到这，很是正经地说：“去不去晚自习，你自己就能做决定，不用出动我爸这么麻烦。不过，能不能考上大学，也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哎，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像老夫子。再说，凭什么你可以不上晚自习，我不行？”
　　苏凯瑞笑了笑，说：“就凭我的户口在北京，我考大学比你容易。”
　　我气结，恶狠狠白了他一眼：“不就北京么？哼，我肯定考个北京的大学给你瞧，到时候你当地主的，给我好好伺候着。”
　　苏凯瑞难得的幽默了一下：“我不当地主不也在伺候你么？”
　　相视一笑泯恩仇。
　　接下去的日子，苏凯瑞每天一下课就往医院跑，带给我当天的笔记，甚至会帮我解析数学难题。
　　好像是第二天，好像是第三天。在我摇头晃脑背文学名句的时候，他没头没脑地蹦了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普通话很糟糕？”
　　我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出生地决定了我的普通话一直跟没煮熟的米饭一样，上不得台面。可这也不能怪我啊，语文老师的普通话都没见有多好，凭什么说我？我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不就仗着你会讲几句北京话么？你仗势欺人……你……你凭什么欺负人啊？”
　　“我哪敢啊？”苏凯瑞一脸无辜，“还以为曾大小姐什么都说得，原来是说不得。”
　　我蓦然想到倚天屠龙，抓了枕头便丢过去：“你才是说不得……说不得大师……”
　　“好，好……你说得，说得。”苏凯瑞也反应了过来，抓住枕头一边求饶一边继续放炮：“既然说得，好好练发音呗。我听说你想考新闻系，跑新闻的说不好普通话，可不好看。”
　　他说得在理，我无理反驳，只得实话实说：“语文老师才什么水平，我想提高也得有方法有目标有人指导啊？”
　　他定定看着我：“你当你现在跟空气说话呢？”
　　【无影罗刹2009年7月26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