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
-
又一轮清月高悬，有人端坐在案桌前，素手洗盏，几枚茶叶滑落，沸水入盏，带起袅袅雾气。
耳边琴声幽幽，她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颇为风雅。
直到梧桐树下的琴者乱了弦。
香茗已成，琴声却停了，她半点不急，只捧起茶盏细赏，待茶水入喉，方才道，“怎么了？”
覆在古琴上的手又抬起，拨弦道起万里之外的事，“魔种苏醒了。”
“哦？”
琴者，“三清天的修行者有李行争镇守九重门，如巢穴中的雏鸟，无需担心风雨，小小恶念招不来域外天魔。我试了不少法子，才寻到这良策。”
“道心种魔。”
“在他们丹田留下一枚小小的魔种，随修行者的七情六欲而动，待恶念满溢之时，便是入魔之日。”
这一魔字在这清幽之地显得如此突兀，风吹梧桐树，发出沙沙声，又恍如凤凰啼鸣。
她听着风吟，对于琴者口中的骇人听闻法子不以为然，只道，“是相清宫的吗？”
“不，是她的。”
虽未提到名字，但两者都已心知肚明，她微微抬眸，宛然一笑，“就是你口中的天命之女？”
琴者的脸色是不似人的白，唯独一双血眸鲜艳，道起苏慕过往时，轻描淡写道，“她得天道宠爱，又因母族血脉，比寻常修行者更拒魔，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魔种埋入她体内。”
“可惜出了意外。”想到昔日发生的事，琴者神色阴沉下来，“叶止卿把仙骨给了她。”
“半步金仙的仙骨果然强大，完全压制了她体内的魔种，我本欲毁去仙骨，谁知仙骨已和魔种相生相克之势，若强行毁去仙骨，魔种也会一同消失。”
这倒是出乎意料，她眨眼轻笑道，“不愧是林下士，心智手段非同常人。”
他人赞许叶止卿，琴者似有不悦，树稍歇息的鸟儿惊飞，只剩空无一物的梧桐。
“本来魔种就不易种，毁去再种已是不可能。仙骨易消，魔种难灭，于是我将她送回开临城，让苏池正剥去她的寸丹，关入后宅，十余年的痛苦，足以消磨仙骨，唤醒魔种。”
听到此处，她问，“既然如此，如今魔种苏醒不正如你愿？”
“还未到时候。”
按在琴弦的手终被收回，琴者不再有抚琴的心，“她入院尚早，须臾大比还未开始，此时苏醒，起不了多少波澜。”
“所以你的计划，就是等到须臾大比，三清天大小宗门聚集，让她众目睽睽之下堕为天魔。好叫太玄书院颜面丢尽，手刃魔头吗？”
对方笑容越发灿烂，“那的确是场精彩大戏，提前上演着实可惜了。我很好奇……”
她微微扬唇，“是哪位高手搅了你的局？”
高手二字让琴者眸中结了冷霜，他唤了一人出来，“初四。”
阴影处的刀者现身，他跪拜在地，尽是虔诚姿态，“义父。”
琴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对诸事的预判，“去把裴宸带回来。”
刀者低头，“遵命。”
随着刀者消失，梧桐树下复现清雅之派，琴声复现，树下的人拨弄茶盏，旧事重提，“她的事要处理，那相清宫的呢？”
“他可是第一个种了魔种却没死的人。”
琴者面无表情，“弃子已经无用了。”
“是吗？我以为你很在意相清宫。”
她放下茶盏，款款起身，这是个极美的女人，披帛在身，满头珠翠，宛如神妃仙子。
“毕竟他还是书院弟子时，差点做了大师兄。今他入魔十余年，生父闭关，生死不知，其母被啖血肉，死无全尸。相清宫的生不如死，真不是你在迁怒吗？”
“连相。”
……
松涛流泉，鹤鸣远山。
甩开巡逻学子后，裴宸踏上了白凤城的路，他猜，相清宫已经拿下了苏慕。
自书院到白凤城，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条路，但今夜路上出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一身骚包打扮的宋寒拦住了裴宸的去路，他依旧摇着那把折扇，腰间的长剑缀满宝石，以致叫人忘了剑本来用处。
当见到一身夜露的裴宸，宋寒忍不住嘴角上扬，慢悠悠问，“大半夜的，我们的道子上哪去？”
裴宸停下脚步，他还是那副潇洒平易近人的模样，即便是见了死对头宋寒，也是一副好性情。
“宋师弟。”
他拱手抱拳，简单行礼后，“今日城中灯会，我顽心起，想进城一观，宋师弟若不嫌弃，一道同行赏灯也好。”
明明是斯文有礼，但叫宋寒莫名火大，让他手痒想拔剑，想到苏慕的话，他还是忍住了，只堆着笑说，“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白凤城进发，为防裴宸偷袭，宋寒有意稍落后于裴宸。他心道，师妹果然预料不差，裴宸大半夜的不睡觉，忙着去白凤城，能有什么好事。
到这他又思量，待会进城裴宸怕不是要借着人流甩开自己，他可得跟紧人。
只是这个打算不等实行时，裴宸就动了手。
于白凤城郊外一处小树林里，裴宸拔剑了。
早就有防备的宋寒当即给了回应，他手中的折扇收去，长剑出鞘，大喝道，“裴宸，你做什么！”
裴宸没有回答，只继续攻向宋寒，因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故而剑法格外凌厉，招招致命。
接招的宋寒虽多情风流，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剑者，同裴宸打的不相上下，有来有回。
他正与裴宸酣战时，提剑的裴宸忽然抬眸，非是看向宋寒，而是看向宋寒身后。
那张薄情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宋寒大惊，正欲祭出法器自保，只听得后方传来缠绵玉箫声，不加防备的宋寒顿时意乱，他正要运动抵挡，那玉箫声一转，忽地拔高，宋寒直接灵台震荡，当即没了意识。
在最后陷入黑暗之前，他见到裴宸的笑，那是迎接第三者的愉悦。
是……谁？
宋寒彻底陷入昏迷，裴宸则满心欢喜，他看向树下的吹箫者。一身白纱的落影现身于此，臂间的红绫无风自飘，如月下神女。
裴宸走上前去，笑着道，“阿影，还是你好。”
执箫的落影还是那副冷清模样，她扫了眼地上的宋寒，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玉箫。
裴宸知道落影是纠结于对同门出手，问心有愧，故而拉住落影的手，温情脉脉道“若是没有阿影，今夜我都不知如何脱身。”
被捧在掌心的素手抽回，对于裴宸的情深似海，落影毫无反应，只道出今夜来此的目的，“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她。”
裴宸一愣，很快便笑道，“那是自然，我的一举一动阿影都看在眼里，我想要的，是相清宫的尚付。”
只是抽走叶止卿的仙骨而已，拿走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何尝不是一种毫发无损呢。
……
汤谷，地宫。
螟蛉明显感觉到，那个答案从道君口中说出后，自家佛子和道君之间便多了一层隔阂。
眼见真实和心中感受不同吗？
想到这些年佛子所为，螟蛉不禁叹了口气，心道佛子这是入迷障了。
他正七想八想着，白鹤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吓了螟蛉一跳。
“做什么？”
白鹤没有听出螟蛉口中的嫌弃，只一板一眼道，“主人马上要寻魂了，你要来吗？”
螟蛉不明这呆头鹤的寻问，只客气道，“此等大事我就不打搅了。”
白鹤‘哦’了一声，转头往回走，没走两步螟蛉就追了上来，神秘问，“会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吗？”
白鹤略微思索，“魂魄共振，可能会神识混乱，做些很伤大雅的事吧。”
螟蛉，“……”
你真的是道君的鸟吗？
先前流动于玉石上的符文今日涌向了池中，当道君踏入这池中时，这些符文又一次动起来，随着道君一步一步的踏入而逐渐躁动不已。
当最后一步站定，原本及腰的池水转瞬化为深潭，直接吞没池中央的道君，池中的金色符文尽数散开，向着远方求索。
意识重新没入深海，极尽下坠着，无知无觉，宛如一种囚禁，又似旷野上的放逐，一路寻不到终点。
直到那个声音响起。
“苏慕！”
他睁开眼来，入目处是抹不去的血污，那刺鼻作呕的腐烂徘徊不去，此地唯一可入眼的，是那道神清气正阵。
和阵中意识混沌的少女。
容色出众，如明珠耀室，光彩左右。
下一刻，这道大阵被他毁去，还未来得及思索更多，他冲上前去，拥住了阵中的少女。
陌生柔软的身躯靠在他怀中，因压抑着痛苦，少女的声音虚弱颤抖，她说，“李道长，我好疼。”
他能感受到，平静的心海被牵动，泛起波澜，乃至险些握不住手中长剑。
因为她。
尚未思索更多，一道无形之力推搡着他往回去，意识被直接剥离，重坠深渊，鹤鸣破光而来，将他带回现实。
有人问，“道君，可是看见什么了？”
他垂下眼眸，指尖似仍留有那种温热感，于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少女那双含泪的眼眸。
他看见了魔。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