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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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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仍旧萧瑟,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请走疏烟后,那几位学子互相对视一眼,挤眉弄眼的,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苏年容结伴离去。
被丢下的苏年容也猜出几位师兄想法,红着脸不敢作答,等山洞再无旁人,他方才敢期期艾艾开口,“师姐,可有哪里不适?”
那山间的夜风吹得落影脸色发白,乍一望宛如玉人,微缩的手尖正是惧寒表现。苏年容见状试图施法,想为落影捧出一团温暖的火。
但他连试了几次,到了指尖的灵气均化做无形。落影见状道,“不用费力气了,思过崖作为弟子罚过反思之地,本就禁法封灵,容不得他人取巧耍滑。”
苏年容面色发窘,他收回手,不敢直视落影的视线左右游离,自然瞧见了那件被丢在污水里的狐裘。
大约是哪位师兄送来的……
怀着那点莫名情绪,他将那件狐裘拾起,除去上头的污水后又不敢直接了当开口,只拣些旁枝末节道,“新入院的学子考核已经全部结束,大家都准备着年尾的喜庆,好些人说要去阎浮提看看,凡人的过年总是比三清天红火。”
说到此处,苏年容顿了顿,又续上之前的事,“我来时清昼真人已经发话了,说要封了疏烟的灵息,以儆效尤。只不过顾虑种种,疏烟的罚不会外传,师姐得受委屈了。”
这道罚令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就是问师姐怎么办?
明明是疏烟的错,为什么要师姐担负所有罪名,累及名声。
但清昼真人表情很严肃,她说了一句,“年容,你已经不小了。”
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那句未完的话苏年容听出来了,他不敢再多言。生怕惹了清昼真人不快。
对于这种结果,落影没有半句抱怨,她的表情极冷,宛如这些事与自己无关,苏年容没有多想,反倒有些习以为常。昔年他第一次见到落影时,这位三清天第一美人便是这样,如天女般脱俗不凡,冷艳如霜,任何人都不入她眼。
唯独自己。
苏年容至今记得那一天,他从三垢阵中走出,广场之上是拥贺的师兄师姐,于人海之中,怀抱琵琶的落影抬眸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极轻极浅的笑,好似释然,又像希望。
那抹淡笑转瞬即逝,苏年容却难以忘怀。
知慕少艾,第一次踏出家门的苏年容心中朦朦胧胧生出一个念头。
师姐,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
他攥着狐裘,草草转了话题,“……虽不知这是谁的心意,但夜里头风大,师姐灵息被封,怕是难以御寒,暂借它暖暖身子也无好。”
他鼓起勇气上前想替落影披上狐裘,不想落影忽然喊住了他,“除此之外呢?”
递出去的狐裘悬在半空,苏年容当是落影嫌弃这狐裘沾了污水,忙道,“师姐若是不喜欢,我再换一条来。”
“我是问苏慕呢!”
或许是受那幻阵影响,也有可能是疏烟的刺激。她头一回失了冷静,问起眼前的少年。
“这样的冷我不过是忍一个月而已,而她每个寒冬皆是如此,你有没有去看过你的阿姐,问她是否缺衣少食,有没有缺的?”
苏年容被这一连串问题砸得发蒙,面对心上人的质问,他下意识回道,“娘不会亏待阿姐的。”
落影什么都明白了。
苏年容说,“娘待阿姐很好,吃穿从不少阿姐的,生病了也是请外头最好的大夫。”
“所以你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
多么可笑,她求不来的血浓于水,在他人眼中是弃之敝屣的东西。
苏年容低下头,想起幼年那次意外落水,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娘说阿姐和我不同,我去多了,阿姐会伤心的。”
落影不为所动,她只问,“那这次呢,意外发生这么久,你去看她了没有?”
苏年容开不了口,他想说他其实去找过阿姐一回,但是是为了落影去的,并且两人还闹得极不愉快。
如果可以,他想回避一段时间。
“江师妹和白师弟很关心阿姐,用不着我去碍眼。”
接连几次的回答让落影失望透顶,她看也不看苏年容,只道,“你走吧。”
她转身走向东南角的石壁,即便忍受这寒夜之苦,也不愿和苏年容多说一句。
那道身影在洞口站了许久,最后垂下头,“如果这是师姐希望的,我会做到的。”
……
苏慕醒来时,江关山就坐在床尾,她面前不知何时多了只傀儡,圆手圆脚,憨态可掬。
而江关山本人手里拎着几件小衣服,正犹豫着要换哪件。
稍不远处白重景正坐那喝茶,对于江关山的举动视若不见,亦或者说乐其见成。
察觉到苏慕醒来,江关山兴高采烈扭头,拿起傀儡比划问,“慕慕,你喜欢哪件,喜欢我就给它换上。”
身着蓝衣的傀儡浑身僵硬,绿豆大的黑眼珠在看到苏慕时,满脸都写着两字。
救我!
苏慕,“……”
她镇定自若接过江关山手中傀儡,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些都是裙装,恐怕不太合适,不如明日我将那只粉衣傀儡送你打扮?”
一听苏慕要送自己一个娃娃,江关山高兴得不行,当即舍弃了苏慕手里这只,满心期待起来。“好呀,我回头再给它配些首饰。”
正说着,那只到了苏慕手里的傀儡好似活了一般,沿着苏慕胳膊一点点往上爬,最后乖巧趴在苏慕肩头,顺带瞪了江关山一眼。
江关山不曾多想,只当这是苏慕的杰作,叹气说,“就是可惜,傀儡离了傀丝,就是死物一个,可爱不起来了。”
苏慕只是笑,她安抚了江关山几句,又问起江关山把它带来的原因。
大小姐单纯,苏慕问什么她答什么,“白重景让我带的,说你一夜未归,又得在杏林待上几天,怕你无聊,还让我去师姐那买小衣服,给你解闷玩。”
江关山说时苏慕肩上的傀儡正扭头看向白重景,小小的眼里是大大的杀气。
苏慕:……所以是自愿被骗来的。
江关山不知道两个男人的恩怨情仇,只将苏慕睡着的事一概讲了,“真人,宋师兄,还有不少师兄师姐都来过,不过都被白重景挡了回去,说你哭红了眼,没脸见人。”
这理由江关山听的都起了鸡皮疙瘩,奈何白重景就是拿这张死人脸把他们堵了回去。
当事人就在这里,对于江关山的告状没有半分心虚,反倒理直气壮,冷哼道,“一个接一个来,当来看戏吗。”
不哭不闹,等着伤害过她的人假惺惺道歉,再当无事发生过吗?
江关山这会的心思不在和白重景吵架上,她见苏慕气色不错,蠢蠢欲动和苏慕道起自己筹谋已久的小算盘。
“今年考核已经结束了,真人准我们歇息一段日子,我娘那边传来消息,让我回家一趟。慕慕你要不要去沧浪城散散心?”
大小姐眼里亮晶晶的,道起家乡种种是眉飞色舞,碧海蓝天,斗大的珍珠,色彩明艳的珊瑚,还有在深夜时歌唱的鲛人。
江关山叭叭说个不停,自卖自夸着,“可好玩了,我保证你去了一定不后悔。”
这般炫耀白重景原是要嗤之以鼻,冷嘲热讽几句,但他不知想到什么,攥着茶杯一言不发,似在等苏慕的回复。
肩上的傀儡微微扬起脑袋,面上亦是沉默和不安。
江关山提出邀请那一刻,他忽然紧张起来,害怕那个答案。
榻上的少女只轻轻眨眼,那双温柔的眼眸泛起波澜,“有个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所以明年可好?”
……
直至入夜,苏慕提出要休息时,白重景和江关山方才离去。临走前白重景剜了苏慕肩头的傀儡一眼,冷脸道,“明早再来看你。”
江关山仍旧一无所知,只开心和苏慕的约定,扬着手道,“慕慕明天见。”
半掩的房门被细心关好,当再无动静时,榻上的少女披衣而起,借着月光推开那窗清风,单手捞着这月色。
月华之下,趴在苏慕肩头的傀儡不再灵动,抽去的魂体在苏慕面前凝结成熟悉的少年模样,只是这静谧的夜还未听簌簌风动,就响起少年不满的抱怨。
“白重景他有病吧!”
耍了他还不够,临走前还想把他带走,防他跟防贼一样。
苏慕没有回答,她眼中带着一缕笑意,枕在窗边听李行争对白重景的斤斤计较,目光不由自主望向庭中的杏树。
喋喋不休的少年注意到了她的好奇,只一个瞬影,枝头的杏子被釆下,递到苏慕面前。
苏慕取了一个,另个交还给李行争,“道长的。”
他不需要。
刚摘下的杏子带着淡淡的果香,李行争拿着它,试图借它抚平躁动,在短暂的无声后,少年没去先前的怒火,声音变得轻不可闻。
“为什么,不接受江关山的邀请?”
纵使不冻海的天虹再美,但万水千山,不应只有他一人陪伴。
掌心掬满的月光被洒落,她捧着那枚杏子,疑惑抬头,“因为……”
“是道长先许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