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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柑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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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地跑,就像为了躲避卡车那样拼命。九岁时,那辆该死的卡车侧翻起来仿佛慢动作,可她还是定在原地,绝望地面对海啸般的巨物。
薇诺娜的肺叶被抽成真空。她狂奔在走廊里,提醒自己要注意呼吸,别打滑,千万别绕远路。一个念头像黑洞越变越大。
现在去找邓布利多还来得及。
不。她奋力迈上最后两节台阶。他们不会被抓到的,一切都来得及。格兰芬多休息室不算障碍,她还记得小时候,大概是二或三年级时,她的同学艾丽斯·杜克曾领着她进入那间红色的圆形房间——交换条件是艾丽斯得以参观拉文克劳休息室。今晚她再次站在胖夫人画像前,对艾丽斯苦苦哀求。
“我必须和他在寝室谈谈,不能被人听到,求求你了。”
善良的圆脸姑娘随即同意了,她拉着薇诺娜悄悄经过休息室。
薇诺娜走向五年级男寝,敲了两下后,毫不客气地推开门。
宿舍里一片乱糟糟的景象,西里斯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詹姆正坐在书桌前,试图捉住被气流吹走的羊皮纸。彼得被吓得合不拢嘴。
她怒视着西里斯,克制住冲他发火的欲望:“你对斯内普说了什么?”
“什么?”他眯起眼。
“我问你,”她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对他说了通过打人柳的方法?”
他的脸上也闪过狰狞,只是被掩藏得更好:“是的。既然他像个臭虫一样——”
她转向詹姆:“斯内普去了打人柳!詹姆…我刚刚亲眼看到的…今天是月圆之夜…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我知道你有办法——”
“多久之前?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过去。”詹姆抓起魔杖,又猛地回头:“彼得!去通知邓布利多,一定要快!”
彼得犹豫地在他们之间望了望,跟随詹姆离开。薇诺娜还杵在原地。原来把接力棒交给他人并不好受。如果来不及,他会杀了斯内普吗?他会进阿兹卡班吗?薇诺娜甚至怀疑这里不会有个体面的审判;如果詹姆去晚了…斯内普可能会被咬,然后他们被驱逐出霍格沃茨,还有邓布利多…如果詹姆来得及…这该死的时间表。她恶心得要吐了,压力一点点向上挤,所有器官都被挤到喉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听见自己问道。
“鼻涕精没胆子去的。”
“他去了!我亲眼看到的!”薇诺娜巴不得把这句话扔在他脸上。她背后渗出冷汗,“你犯下的是谋杀。”
“得了吧,他早就不是小屁孩了。斯内普对学校不会有任何贡献,除了能提供一个食死徒。”
“去你的吧。”她浑身发冷。
西里斯冷笑:“欢迎来到现实世界,薇诺娜。现在是战争时期,你以为每个人都拉着手相亲相爱吗?”
“我不想让他去死!你有没有想过——莱姆斯该怎么办?邓布利多该怎么办?”
她的语气和他一样讥讽:“我也不认为‘现实世界’就是你想的那样,每个谋杀犯都能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每件事都有后果的,西里斯,你不明白吗?”
西里斯放弃了争辩,一脸晦暗。薇诺娜不知道哪种假设更糟:究竟是他没考虑清楚?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一旦他们停止争吵,周围简直安静得可怕。薇诺娜站在原地,一时觉得恍惚。这件屋子还维持着波特离开时的原样,羊皮纸散落在地上,墨水描出地图痕迹。她猜那张稍整洁的床位属于莱姆斯。刹那间,她下定决心了,她一下子就不再愤怒了。她决定了,他们早就该分开,西里斯和她就是全世界最不相配的一对。也许以后,她不介意从旁观者的角度欣赏这个英俊的疯子。
她说起了临别赠言,被自己的平静吓了一跳:“……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没把莱姆斯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斯内普撞上了枪口,于是你把狼人放出来。你不该是那样的人,西里斯。”
“那你呢?”
“你什么意思?”
“你研究狼毒药剂,是因为你不能接受你喜欢的人是个怪物。去你的吧,伪君子。”
西里斯扭曲地笑了,眼神像黑曜石一样锐利。
“我不——”
“我早就知道了。他身上的橘子味闻起来很像你们勾结的味道。”
她坚决地说:“我们没有勾结。”
“还有你的月相手表,以及研究狼毒药剂的决心。”他站起来,语气里充斥着高傲。
“什么——我不是为了他研究的。事实上,是其他人在研究狼毒药剂。莱姆斯明白这点。”
“你告诉他的?”
“对,怎么——”
“他从没告诉过我们。因为——”他加重语气,盖过了她无力的解释,“因为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你们私下有来往。恭喜你,薇诺娜。”
混蛋。尽管如此——她感到骤然的清醒,几乎就像在考试中那样聚精会神。
“这是你自己的看法,西里斯。听着,我爱过你。但一切都过去了。我没和他暗中勾结过。”四周像坟墓一般安静,“事实就是,我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从来都没想有意伤害你。”
他的瞳孔中有焰火在燃烧,不受控制地把他们、这个房间乃至这个世界烧成灰烬。
西里斯最终开了口,他的嗓音略有嘶哑:“精彩的演讲,但背叛就是背叛,sweetheart。从今天起,你不用和我说话,不和我见面,不和——”
“我也不想和潜在杀人犯说话。”她的声音有点发抖。
“你不能和我说话,不能被我看见,我不会再扮演你的傻瓜男朋友,被你像遛狗一样带出去。”
“我也不想…”
他咆哮着,在房梁上震出回声:“你利用了我!贱人!就为了让一群蠢货喜欢你,你愿意做任何事。别把我扯进无聊的人气游戏里——”
“我不想要这个游戏!”她以最大的音量喊出来,然后稳住身形,能量正从体内不断流失。
她看着他,感到无穷尽的后悔。如果她没有喜欢他…如果她没有同意…如果他没能发现…一年之前,谁能想到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站在乱哄哄的男生宿舍里,被命运大声斥责。也许爱情不是和一个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产生灵魂共鸣,是掌握主导权,控制能控制的人然后获得快乐——她这么想真是疯了。
他们像舞台剧演员,在最后一幕里精疲力竭。西里斯冷笑一声,薇诺娜转身离开他。
休息室里只有几个学生在赶作业,薇诺娜穿过陌生的房间,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发现。她再一次埋怨起命运:该死的红色房间——如果她身处拉文克劳塔楼,至少还能在星空下理清思路。
她差点要哭出来了——只有一瞬间——她感到孤立无援,又感到自己确实做了错事。可她只是看了眼手表,表盘里银色的小月亮变扁了。还没有结束呢。无论在一英里外上演着什么样的惨案,她要去见他。
如果这是他度过的最难熬的夜晚,她也想共度。
薇诺娜快步走向打人柳,路程格外顺遂,仿佛前方是个引诱她堕落的陷阱。户外浸在墨水般的黑暗里,杜鹃鸟的啼鸣充满警示。
她举起魔杖,一根树枝捅了下打人柳的结疤,接着跳入密道中。
薇诺娜弯下腰,魔杖照亮了隧道。她看到了零星挣扎的痕迹,光源前移,大片打斗的痕迹…还有…一摊血迹——两盎司而已,她稳住魔杖向前。漫长的隧道尽头是尖叫棚屋:所有家具都被肆意砸坏了,窗户被木板封死了。薇诺娜缓缓爬上楼梯。
最先听到的是喘息声。然后是一个身影匍匐在地,破碎的衣衫罩在苍白上,肩胛骨像巨物一样突出。莱姆斯扭过头,露出蓝红相间的兽眼。
他看到薇诺娜站在月光里,像是白银做的美人。
恍惚间,她能听到他的血肉破碎又愈合的声音。她斟酌着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莱姆斯的语气冷淡:“还可以。”
她试着上前一步:“也许你应该去医疗翼…或者…我替你检查一下…”
“暂时不用了,只是一次变身。”
她真受不了这个:“莱姆斯,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把一句话重复一千遍,它究竟会变成真理?还是废话?
莱姆斯抬起头,被这句话激怒了少许:“你不明白。”
“我明白是他做错了。他不该告诉别人——”
“我以为他会保密!我以为我不会杀人!”莱姆斯语气狂躁,神情里闪过狼的影子,“你根本就不明白狼人到底意味着什么,斯内普差点就死了!这不是每月一次的小问题,你还没看够吗?我是一个怪物,我不是你的同类!”
“可是——”
“你不应该过来的,薇诺娜。你应该看看知情人是怎么对待我的…那些教授…魔法部…我是个怪物,谁也无法弥补这点。我甚至…”他颤抖了一下,“我们只是朋友。你不该这样对待狼人。我们已经一个月不说话了,为什么你不能继续这样做呢?”
“你不希望我来吗?”
“对,我不希望。”莱姆斯突然变得坚定,“我们不一样。你是西里斯的女友,你是一个健全的女巫,是一个公正而善良的人。这个世界上有真正配得上你的人……”
她迷失在他的长篇大论里——今夜受到的斥责够多了。薇诺娜双眼泛空,像上帝一样俯视着这个悲剧的角落。今晚夜空如洗,她突然希望能下一场大雨,把他们彻底浇透,熄灭所有该熄灭的,让新生的藤蔓缠绕全身。她决定靠近他,然后看清那双海一般的双眸。
她走到他面前,半跪着平视他——莱姆斯沉默了,她异色的眼睛像诅咒。薇诺娜感到由衷的轻快。
“这真是太不幸了,毕竟,我是如此爱你。”
莱姆斯慌乱地看着她,仿佛月亮又升起了。她的双臂缠上他的肩膀,他垂下头,胸膛里掀起狂风暴雨般的轰鸣。她抱紧他,嗅到泪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黑发贴近脸侧,她依旧闻起来像柑橘——薇诺娜不合时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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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疲乏,莱姆斯很快陷入沉睡。薇诺娜替他检查了肩膀处的伤口,魔法勉强使狼人的肌理愈合了。她还不想睡,只好坐在床脚,看着月光一点点被朝阳取代。
阳光照进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只长耳鸮飞进屋内,铜色的羽毛闪闪发亮。它朝薇诺娜怀里扔了张便签纸,便扑棱着飞远了。
她展开便签,字迹阔大而潦草:
月亮脸:
邓布利多说你没有大碍,但我还是希望埃克特能找到你。你还好吗?大脚板犯了一个大错,但这些都是可以挽救的。校长让斯内普保证不会说出去。放心,一切都没问题。
原谅我的唐突,但是地图奏效了,我看到你和薇诺娜在一起。大脚板什么都不说,我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是朋友,我相信没什么是不能被解决的。我想要和你谈谈,你永远有我们。
你忠实的,
尖头叉子
莱姆斯醒了,他询问地望着她和她手里的便签。
薇诺娜递给他,心里油然升起冷酷:“是詹姆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