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初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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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半妖少年的名字，也是它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来给你们……”月明的视线掠过红枫和江宇，只在庄月离脸上稍作停留，然后迅速定格在江与非身上，“给你，送东西的。”
“送东西？”江与非咽下嘴里的粥，目光落在它紧紧攥着的竹简上，“这枚竹简？”
月明绷着面颊，一脸苦大仇深地将竹简递……或者说扔给江与非，竹简离手的刹那，它整个人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东西给你，我走了。”
“等等。”出乎意料的，庄月离叫住了它，凝眉说道：“把话说清楚。”
江宇轻轻颔首：“竹简上缠绕着一股未知因果，与法家天机六转之术相近，却又多了一转，只怕不是寻常物品。你突然将此物交给我家小九，究竟有何意图？”
红枫点头如捣葱：“是啊是啊。”
话都让他们三人说了，江与非只能一边拆开绑着竹简的麻绳，一边等月明的回答。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没有任何意图，只是受人之托转交竹简而已。”月明垂下眼帘，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将竹简的来历和盘托出：“这枚竹简的主人就是留下逐月剑的那个人，三百年前他曾救过我，我答应替他保管竹简，等某一日遇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再交给他。”
四周倏然静了下来。
庄月离诧异地抬眼看向江与非，江与非也恰好望着他，两人视线相对，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
昨夜他们才讨论过此事，并决定了不去刻意探究内情，没想到今日就有人带着内情找上门来。
这大概就是世事无常吧。
两人的目光交汇引起了红枫和江宇的注意，兄妹俩对视一眼，然后一起低低咳嗽了两声。
“哥，正事。”红枫凑到江与非耳边小声道。
江与非头也不抬地推开红枫凑近的脑袋，又对庄月离微微一笑，再转向月明时便敛起笑意，平静地问：“我便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
“一模一样，就像照着同一个模子填出来似的，连眼角的痣都分毫不差。”月明加重语气，伸手指着江与非左眼角下三寸处深红色的泪痣强调道。
江与非摸了摸它指的地方，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再纠缠容貌的事，而是举起了竹简：“关于这枚竹简，你知道多少？”
月明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竹简是他离开前才交给我的，我没有打开过。”
“好，那我换个问题。”见它对竹简一问三不知，江与非只好转变询问的角度，“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谁？”
“他……”月明眼神恍惚了一下，紧绷冷硬的神情在回忆时不自觉放松下来，“他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从哪里来，有什么过去，救下我之后，他也只照顾了我三天就走了。”
三天时间，在月明度过的数百年岁月里不过沧海一粟，那三天的经历本该被其他记忆淹没，却不知为何，它走得越远便记得越深。
月明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它说不出江与非想知道的东西。
它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三日的相处也不足以让那时还懵懵懂懂的它深入了解那个人，非要说，它也只能说出那人做饭很好吃，生气很可怕，对心上人很深情这三句话，但它觉得江与非不会想听这些。
深吸一口气，月明看向正在等自己回答的江与非：“抱歉，我就是只‘信鸽’，并不了解那个人，你想知道什么自己看竹简吧，或许里面会有你要的答案。”
说完，它不等江与非回答，飞快地脚底抹油跑没影了。
“诶！……”
江与非伸出挽留的手晚了一步。
“罢了，它应该真的不清楚。”庄月离按下他的手，“先看竹简里写了什么。”
“好。”江与非看看月明跑开的方向再看看他，点点头，展开竹简。
月明将竹简保管得极好，没有一点破损痕迹，只是和存放久了的古书一样微微泛黄，握在手中有光润细腻的玉质感。
竹简徐徐展开，一排排古体篆字跃入众人眼底，笔锋凌厉张扬，又有内敛深沉的气韵，虽然是以普通笔墨书写，其气势却不亚于任何一副以道成书的字帖。
江与非把竹简放下，让庄月离他们上前来一起看。江雪剑在江宇身后探头探脑，被江宇抓过去横放在膝前。
四人一目十行地浏览完竹简内容，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沉默片刻，红枫率先吐槽：“这么标准的公文体，留下竹简的人是法典苑出来的吧？”
江宇捏着下巴点头：“是有几分……不，是有很重的法家措辞风格。”
闻言，江雪嫌弃地转到一边，不肯接近那竹简。
它的主人出身儒家，和某个法家修行者有过节，它一向对法家的事物过敏。
庄月离倒是没注意竹简内容，他凝神细看，指尖轻巧划过篆字，从中揪出一只虚幻的天机轮盘。
“这是天机六转之术？不对，多了一转。”江与非扣住庄月离的手腕拉近了看，那小小的天机轮盘里的确多了一条红线，与组成轮盘的另外六条紫色灵线泾渭分明，“这是什么法术？”
庄月离就着被他抓住手腕的姿势道：“是天机六转，而且施术者已修炼至返璞归真的境界，气息内敛。至于这条另外多出来的红线，应该另有用途。”
“嗯。”江与非赞同点头，低头时突然发现自己仍攥着庄月离的手腕，连忙松开，“抱歉，一时情急，失礼了。”
他面上毫无波澜，却迅速把手缩回袖子里，指节攥紧衣角微微磨蹭，似乎是想将手上残留的温度蹭去，心头犹如小鹿乱撞，撞得他心口疼。
但庄月离对此不以为意，也并未发觉他的异样：“无妨。对了，我刚刚没看竹简，里面写了什么。”
“哦，没写什么，就是记录了一些妖怪作乱的案子，一共六案，只记了案子名称和案发时间，时间跨度很大。”江与非敛起与他握手产生的些微的不自在，将竹简上的文字仔细又看了一遍，眉心微凝。
江宇隐隐觉得江与非的情绪不对，但现在是讨论正事的时间，便也装作不动声色：“第一个案子发生在三百年前，大越文帝六年的帝都杏花楼。这个案子我曾在刑狱司印发的《悬案秘录》上读到过，因年代相隔太久，已经无法破案。剩下的五个案子我闻所未闻，或许也是某些地方的悬案。”
“那么问题来了。”红枫严肃地捏拳一捶掌心，“那个神秘人为何要给与他长相相同的人留下一部疑案手册？难道这些都是他生前无缘破获的案子，想传承于后人不成？”
江与非好笑地敲敲她脑袋：“傻丫头，这六个案子的时间跨度长达三百年，最近的一个发生在去年三月。那人把竹简交给月明便离开了，之后再没回来过……”
说着说着，江与非的笑容渐渐消失，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
“竹简是那人三百年前交给月明的东西，为何会有去年发生的案子？看字迹，竹简该是很早便写完了的，莫非那时他就已经料到日后会发生的事？”
“我觉得或许与天机六转有关，这本就是法家用以测算天数的术法，竹简里的内容很可能是以天机六转测算而成。”庄月离似乎早就想到这层，淡然道：“如此说来，这些案子必有内情，那人留竹简也许确是出于托付之心。”
“可我为什么要接受他的托付？”江与非真情实感地迷惑了。
庄月离嘴角微弯，有理有据地推测道：“可能他以为你会因为他对月明说的话而生出追寻他的身份和过去的念头，所以一定会追查这些案子。”
江与非脑袋里的疑惑已经快满溢出来了：“好奇归好奇，可我没必要非要追查他的身份和来历，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为何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能……”庄月离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因为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江与非无奈：“世上的话本都是一个套路写三百年，这么单纯不做作吗？”
“大越话本圈十年一轮回，套路都是那些，很少有变化，单看谁能用老套路写出新意。”资深话本爱好者红枫掐指一算，用沧桑的口吻说道，“你们现在讨论的这个套路正好是今年流行的趋势，最近的新话本十本有九本写的是主人公因为好奇追查某个机密，然后牵出萝卜带出泥，揭发一系列陈年旧事的剧情。哥，你要不要体验一下当话本主人公的感觉？”
江宇也笑吟吟调侃：“话本主人公身边都围绕着许多美人，最终更会名利双收，美人在怀，说不定你也能在追寻答案的过程中爱情事业双丰收呢？”
江与非瞠目结舌：“四哥，你今天是和红枫共用一个脑子吗？”
不等江宇继续逗他，庄月离那边也慢悠悠来了一句：“我认为可行，你很有话本主人公的气质。”
“……”江与非哭笑不得，“我能问问是哪种类型的主人公吗？”
庄月离打量他良久，唇角一弯：“富甲一方，妻妾成群。”
江宇掩面而笑，红枫则更豪放，直接笑出了驴叫。
江与非又好气又好笑：“离离，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身暴发户的气质，行，那我就照着套路走一走，看以后是不是真能富甲一方，妻妾成群。”
说完，他展开竹简，食指重重戳了一下第一案：“既然那人留下这个竹简，说明上面的案子都有可能侦破。我们先去杏花楼看看第一个案子是否有留下蛛丝马迹。”
红枫低头扒拉着凉了的粥：“那可是三百年前的案子，哥你不打算先从简单的开始？”
“不，既然决定当话本主人公……不是，追查真相，自然要照套路走。”江与非挑了挑眉，挑衅似的看向庄月离，“离离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套路吗？”
庄月离定定看了他片刻，淡淡一笑：“按照竹简记录的顺序调查，以点连线，以线带面。”
“正是如此。”江与非粲然笑道，拿起勺子给他盛汤，“我也很想看看三百年前的案子放到今日，究竟酝酿成了何种模样。”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案件情况的人，江宇抚摸着躺在自己膝上的江雪的剑穗，不紧不慢道：“你会后悔的。”
江与非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
……
一刻钟后，江与非抓起庄月离宽大的袖子掩面：“离离，我后悔了。”
庄月离抽出袖子，“不经意”地甩了他一下，语气平静无波：“去吧，我会为你声援的。”
说完作势要走。
江与非眼疾手快拉住他手臂将人拽了回来，一脸诚恳地问：“离离，我们是不是朋友？”
庄月离想都没想直接道：“不是。”
“……”
两人身后，古朴典雅的杏花楼大门在门前翠竹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不远处的茶棚里，两名路人的对话适时传来。
“听闻这杏花楼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每年都会培养出数位名动天下的花神，于花朝节上大放异彩，不知明年的花神培养可开始了。”
“杏花楼从未叫人失望，我们等着看就是了。”
“也是。听说杏花楼里面的女子哪怕不是花魁也都长得水灵无比，可惜不许男子进入，我们是无缘是看见美人拥簇的盛况了。”
“无妨，我们能得见花魁诞生已经是幸运至极。”
“说的对……”
庄月离、江与非：“……”
没错，三百年前开张的杏花楼如今依然开张，而且繁华依旧。但这里不允许男子进入，只有报名竞选花朝节花神的女子方可入内。
可不进杏花楼，案子就没法儿查，即使这案子看上去就不像能查出来什么的样子。
不过，大话已经吹出去了，江与非也不想立刻认怂。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你女装吧。”庄月离替他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不是我，”江与非不顾形象地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下一句出来他就运起御云术跑路，“是我们。”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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