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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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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与非出神之时,庄月离却并未注意他们此刻的状况,而是全神贯注地认真绘符,全然不知江与非正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那一瞬间,心脏鼓动的频率激烈到让江与非一度以为它会破开胸腔蹦出来,一切声音尽数远去,只剩急促的心跳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七夕夜的风儿甚是喧嚣,水色与星光模糊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甚至让江与非分不清此刻是醒是梦。
直到庄月离绘完符箓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两人呼吸纠缠之际,才发现他们居然离得如此之近。
迅速松开握着他的手,庄月离退到了青石的另一端。
“抱歉,我只是……需要画符的载体。以往在家中做实战训练时常常遇到需要载体绘符的情况,我习惯了拿师兄弟们的手做载体,并非有意冒犯。”庄月离下意识解释了一大串话,耳根微微发红。
明明是十分普通的一件事,从前他拿师兄的手画符时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刚才江与非那个眼神却好像为这个普通的举动赋予了什么特别意义,令他莫名的不自在。
江与非收回手,低头一笑,把目光移到掌心的符箓上又笑着问:“这个怎么用?”
说到正事,庄月离立刻抽离无谓的情绪,一本正经道:“催动灵力便可激发符箓,你试试。”
江与非依言运起灵力,随口问:“既然能直接激发符箓,为什么你不画在自己手上?”
“我的灵力太强,会引发灵气潮汐的反噬,你不会。”庄月离低调地炫耀,并无意中给了江与非膝盖一箭。
“……”
心中满满的旖旎被“你不会”三个字踹到九霄云外,江与非面无表情地看着掌心金光流动的寻妖符箓,默默给自己制订了一整套提高灵力增强实力的计划。
他一向是修法不修术,只研习法家理念而对本应同样重要的术法视若无睹,任由家人怎么劝都没用,庄月离今日算是以一己之力做到了江家人十几年都没做到的事。
不解风情,真是不解风情!
暗自腹诽一句,江与非平复心绪,迅速将灵力引入手心的符箓。一阵柔和的光辉亮起,庄月离的金色灵力与他的紫色灵力交织着升腾而起,化成数条常人不可见的细线四散开来。
“这么多妖怪?”江与非讶然,“哪一条是追踪隐妖的?”
庄月离伸出手指抹去大半的光线,只留下两条最亮的:“隐妖实力强盛,又擅长隐匿,我无法施展云游观照术,所以不能肯定具体哪条线连向隐妖,只能都看看了。”
江与非捏着下巴端详从掌心延伸出去的两条光线:“这里正好有两条线,我们是不是要分头行动?”
庄月离正要点头,却见这两条原本南辕北辙的光线忽然以极快速度靠近,几乎是眨眼之间两条线便糅合成一股,这说明光线那头的妖怪此时处于同一个位置。看光线的交叠程度,说不定还是站在同一块青石板上。
庄月离:“……”
江与非:“……”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最终是江与非先忍不住憋出了一句:“这两个妖怪……不会在……吧?”
“不会。”庄月离几乎是瞬间便心领神会,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却微微发红,“如果它们在……线会变成红色。”
江与非神情古怪:“寻妖符箓还有这效用?”
“……嗯。”
这个话题的尴尬程度砸穿了两人的底线,他们不敢看对方的眼神,跳下青石就往光线指向的地方走,过了许久心头的尴尬才散去。
光线延展得很长,好在方向一直未变,两人加快脚步走了半刻钟便抵达了目的地,但看到的却不是妖怪,而是一个背对着他们抱琴而立的青年。
那人一袭蓝衫,乌黑的长发垂至膝下,卷着衣袖在风中舒展。他怀中的古琴古朴雅致,在灯火中闪烁着莹莹微光,古琴的正前方浮起一柄古剑,气韵深长。
江与非掌心的光线稍稍分开,一条缠绕在琴头,另一条怯怯地停在古剑旁边,因惧怕剑上的寒意而不敢靠近。
庄月离眸光微暗:“都不是隐妖,不过……”
江与非接上他的后半句话:“这个背影怎么有些眼熟?”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交换意见,那人便回身望向他们,与江与非眉眼相似却更显温柔,笑着唤道:“小九,月离。”
“阿宇?”
“四哥?”
庄月离和江与非异口同声地道。
江宇抱着古琴走到两人身前,那把古剑也跟了过来,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漂浮在他身边。
怀中有琴,身旁有剑,他站在一个古怪中又颇为和谐的画面里,居然毫无违和感。
庄月离注视着久别重逢的友人,看看围绕在他周边的两个妖怪,再回忆起他谜之吸引妖怪的体质,忽然感到一阵头疼。
不仅是他,江与非同样了解自家四哥,而且比他更头疼。
河边有座亭子,因位于阴影处,又被几株垂柳遮掩,所以并没有被无处不在的有情人占据。
江宇引着二人进了亭子,将角落的铜灯点燃,一抹暖色的烛光如水流缓缓漾开,柔和得令人昏昏欲睡。
庄月离和江与非在他对面坐下,非常自然自在地拎起桌上的茶壶倒茶,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事实上他们的确也不是外人,江与非是他的弟弟,庄月离是他的挚友。
江宇是江家嫡系,家中行四,与江与非、红枫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因修炼的功法特殊,经常吸引妖怪,搅得江宅不得安宁,所以他数年前便离家云游修行,中途曾在庄家落脚过一段时间,庄月离也是在那时与他相识的。
不过自年前一别,庄月离已有足足一年没再见过他,今夜在此遇见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四哥,你怎么来了帝都?”江与非一边提着茶壶给庄月离倒茶,一边把手伸到江宇面前的盘子里拿点心,占自家兄长便宜占得理直气壮,“你不是说要去棠国除妖吗?”
庄月离有样学样,也拈起一块点心就着茶水听故事。
面对两张写满求知欲的脸,江宇莞尔道:“本来是要去的,但我登船前听人说帝都附近一夜之间出现了诸多妖怪,甚至还有消失多年的隐妖的踪迹,我便过来了。可惜,我在这里住了半年,隐妖没见到,倒是得了一架新琴,除此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江雪的主人。”
“江雪?这把剑吗?”庄月离的视线挪到他身边的古剑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把剑给他一种小鸟依人的娇羞感。
但很快他就明白这不是错觉,因为江与非顶着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四哥,这把剑……江雪,是在害羞吗?”
江宇摸了摸古剑,笑道:“是啊,江雪的剑灵元神初成,换算成人的年龄还是个孩子。”
在庄月离和江与非见了鬼的目光下,江雪扭扭捏捏地靠在他身上蹭了蹭。
见状,庄月离眉头紧锁,犹豫着问:“阿宇,这把剑一直跟在你身边,是不是暗恋你?”
他话音未落,江与非差点被自己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呛死,江宇则哈哈大笑地抓住恼羞成怒的古剑,免去一场人剑之战。
“我与江雪的主人是好友,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看外城近些日子不太平,就把江雪留下保护我。”笑够了,江宇才施施然解释道,“你们又是为何来此?怎么认识的?”
“路过。”庄月离的回答言简意赅。
江宇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笑眯眯地问:“小九,你也是路过?”
“咳,其实我是陪红枫来赴约的。”江与非以眼神询问庄月离是否介意他说出婚约之事,庄月离回了个“无妨”的目光,他便把庄月离和红枫约好到帝都见面商议退婚的事和盘托出。
将两人不自觉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江宇微笑着听完江与非的讲述,冷不防问道:“既然是红枫和月离要解除婚约,怎么七夕夜却是你二人一起行动?”
二人被问得懵了一下,庄月离脱口而出:“因为江姑娘去会情人,将除妖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江与非虽然觉得江宇的用词怪怪的,但一时想不明白哪里奇怪,便也只能点头表示庄月离说的没错。
看着懵懵懂懂的两人,江宇摇头失笑。
他难得调侃别人一次,被调侃的人却毫无知觉,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罢了,不说这些。你们二人既是为除妖而来,可发现了妖怪的踪迹?”江宇不着痕迹地扯开话头。
“妖怪确实发现不少,不过大多是些贪恋红尘烟火的小妖,真正有为祸一方能力的只有我们刚刚发现的血藤和隐妖。”对着熟悉信任之人,庄月离并不吝惜话语,“不久前,血藤同时袭击我、江九公子和江姑娘,但并未下杀手,我们推测血藤可能不是这段时间在外城作乱的妖怪。”
江宇若有所思:“所以,你们怀疑作乱的妖怪是隐妖?可我在这里住了半年,并未发现隐妖的踪迹。”
“我察觉到了隐妖的气息,今夜与江九公子出行,也是想趁七夕夜万妖出游的时候将它找出。”庄月离想了想,没有把话说死,“外城妖怪众多,隐妖只是可能性之一。”
江宇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叼着点心的江与非忽然计上心头:“四哥,庄公子,我大概知道此地为何会聚集这么多妖怪了,我有一计,或可寻出那害人的妖物。”
说着,他的目光在江宇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冲庄月离使了个眼色。
庄月离顿时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是,多数混在人群中于百姓无害的妖怪皆是冲着阿宇来的。如果阿宇离开,它们也会随之散去,留下的那些便有极大可能是祸害百姓的妖怪?”
江与非粲然一笑:“知我者,庄公子也。”
庄月离回以一抹浅笑。
他们两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被当成妖物探测器的江宇却哭笑不得:“你们拿我当寻妖符箓吗?”
“若是好用,何不一试?”庄月离扬了扬眉,“事不宜迟,明早我便送你出城。”
江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不悦地立起的江雪揽住:“那便照你们说的试一试吧。”
庄月离和江与非相视点头,目光扫过江宇,又不约而同地避开那把浑身都散发着羞涩气息的古剑。
好好的一柄剑,怎么就修出了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