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照之路》乱世银灯

6、血舞镜（5）

　　夕阳似血，西风断浪。
　　林慕雪赤/裸着双足踏在松软的沙地上，经受了一天炽热阳光的洗礼，沙滩烫得似燃烧的火焰，烧灼着她娇嫩的肌肤。
　　她觉得自己似是踏着地狱深处熊熊烈火之上架起的独木桥，不能后退，只能前进——退一步，她便要被烈火烧成纷飞的劫灰，万劫不复。
　　海风吹动她白色的裙摆和漆黑的长发，猎猎飞扬。
　　“慕雪，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你难道还不信任我么？”莉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然是淡漠冰冷，在林慕雪听来却无比温暖，“告诉我吧。”
　　“莉莺，我该怎么办？”林慕雪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你也是有喜欢的人的，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我再也不敢面对他了，因为、因为我出卖了我们的感情！”
　　“我爱他，我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可是，今天我们年级主任问我要他写给我的信，我把真的那封给了她——其实我可以给她一个空的信封的！”
　　“我恨我自己，我恨他们——我恨所有伤害了我的人！我恨自己的什么那么软弱！莉莺，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
　　“难道爱一个人是什么罪过吗？活在这世上，我难道就连爱一个人的权利也没有吗？！”
　　林慕雪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最后一句话也化成了绝望的哭喊。她颓然跪倒在沙滩上，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莉莺痛苦地叹息了一声，“其实，我和你一样痛苦。炎枫他背叛了我，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一个异能者，但自从我可以自己思考之后，我就再也使用不了自己的力量了。”
　　“我也想问你，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再容忍，但我却无能为力。”
　　林慕雪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凄楚地望着自己六年来最亲密的朋友。她没有兄弟姐妹，于是当她第一次见到比自己低一级莉莺时，便将这个只比她小一岁的女孩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尽管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她们给予彼此最深的信任，绝对地信任着彼此。
　　而今，面对彼此的痛苦，她们却都无能为力。
　　莉莺扑上去抱紧了林慕雪，拥抱的瞬间，她们都泪流满面。
　　“莉莺，我不止恨我自己，我还恨石云菲——你说，是不是我出家当尼姑，当修女，永远都嫁不出去，她才安心？！”
　　“你看，我很没用是吧……我还是你的姐姐呢。”
　　林慕雪苦笑，泪水映着西天的残阳，殷红如血。

　　莉莺离开之后，林慕雪仍在海滩上徘徊。夜幕下的大海倒映着远处渔船的灯火，似夜空里闪烁着几点疏星，潮汐来了又去，浪花无休止地拍打着沙滩，涛声空幻，回荡在耳畔。恍惚中，那涛声似乎是来自遥远彼岸的涣涣，似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在呼唤迷失的灵魂投入它的怀抱。
　　石云菲的话语，再次如噩梦般萦绕在耳畔。夏夜的月光宛如神灵悲悯的注视，笼罩着海滩上的白衣少女。林慕雪一步步向着防浪堤走去，每一步都那样沉重，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轻灵，宛如用足尖点着地面跳舞。长发飘舞，裙裾飞扬，像一个惆怅的精灵。
　　她登上了防浪堤，放眼望去，海面平静无波，一轮明月到映在黑色的大海里，月色随着波纹轻轻摇荡，点点银光似散落在海里的星辰一般，海风轻柔地吹干了她面上纵横的泪痕。
　　莉莺、婉宣、楚轩，再见了，来世再见了——但愿，我们还有来世。
　　林慕雪张开双臂，身体缓缓前倾，耳畔的涛声依旧苍凉空幻，伴随着远处隐约的哀伤的歌声。

　　“慕雪！”
　　林慕雪恍惚迷离的神志陡然一清，一个踉跄，从防浪堤的边缘退了回来。身后的声音，正是来自那个她深爱着却又无颜面对的人，楚轩。
　　楚轩一路飞奔而来，半长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他停下脚步，将眼前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便一把抓住了林慕雪不盈一握的手，他的力气很大，握得林慕雪的手有些疼痛了。
　　“慕雪，我不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楚轩几乎对她喊了出来，“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爱我，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爸妈不喜欢我，我所有的亲戚老师也讨厌我——从小到大，根本没有谁给过我好脸色看！你是十七年来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要是你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办？你难道让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挨打挨骂，挨别人的白眼吗？”楚轩像摇晃一个布娃娃一样摇晃着她，“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楚轩，我知道我没用，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罢了。我还有什么脸再见你？你爱我，可是我却出卖了你……所有人都不会放过我的，你说，我还有活着的必要么？”她挣脱楚轩的手，面向着大海，任凭海风吹得她泪流满面。
　　“那你难道不可以为我活着么！”楚轩在她身后喊道，“如果你今天真的要跳下去，我就陪你一起跳！我们就一起去死好了！”
　　浪花拍打着防浪堤，阵阵涛声令人恍惚。林慕雪怔怔地站着，她看见平静的海面倒映着自己的容颜，苍白而绝望。

　　用钥匙打开房门时，她看见宽敞的客厅里架起了一张木制的折叠桌，母亲和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坐在桌边，另一边的白板上画满了五花八门的电路图。
　　母亲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教那男孩计算功率和电阻去了。
　　她一声不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甩下书包，一头栽倒在自己松软的床上，流不出眼泪，却如一个溺水者般，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绝望里。
　　她已欲哭无泪，之前她已经哭了太久。
　　林慕雪睁大无神的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罩着印花灯罩的吊灯，直到眼睛感到刺痛。她只感到绝望，那一刹那，世界在她的眼中失去了色彩，只留下了一片黑白的残像。
　　黑白色的，绝望的残像。

　　林慕雪听见外面传来收拾书包和纸笔的声音，桌椅轻微碰撞的声音，还有厚重的防盗门打开时的声响。她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撑着床沿，她深深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雪白的长裙。
　　吱呀一声，白色的木门开了。她蓦地抬起头来。
　　戴着散光镜的母亲走进了她的屋里，没有说话。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她的左脸上，肌肤上有炽热的痛觉。
　　母亲还是打了她。
　　她并不震惊，虽然从记事起，便不曾有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所有人都不曾对她动手，她养尊处优如高贵的公主。她只是诧异，为什么这一声不像八点档电视剧里的那样清脆响亮，而是像一团稀泥被甩在墙上，低低的，沉闷无比，甚是难听。大概没什么声音这么难听了。
　　捂着脸，她却没有哭，没什么值得哭的。
　　“慕雪，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母亲质问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你难道愿意跟那些小混混一样吗？！要是你真跟他们一样，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我打你也是为你好——我知道你放弃不了他，要是你放弃不了，就把他的电话给我，我去和他说！”
　　母亲话音未落，林慕雪却猛地站了起来，甩开母亲的手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冲了出去。
　　她打开防盗门，将它在身后重重掩上。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时，她竟感到说不出的快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短消息。林慕雪按下阅读键，楚轩的消息便跃入眼帘：
　　“慕雪，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她只是苦笑。
　　她想不出任何语句去回复，因为所有的语言在此时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头顶传来“叮”地一声，是电梯到达的声音。伴随着沉闷的移动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踏进电梯里时，她听见母亲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电梯门缓慢地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前面那段剧情我比较想改，但是翻遍所有的囧书，也只有这个案例比较合适，所以还是用原来的案例背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