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3 ...
-
【23——】
小绿向来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
准确来说，尽管平素看似八面玲珑，人情练达，但由于边界意识十分强烈，所以小绿他甚至是那一种对很多事情都很淡漠疏离的类型。
仿佛……所有的热情，全都贡献在那个人、以及与那个人相关的所有事项上，直至不遗余力的程度。
然而，小亚麻不一样——她跟小绿的处境，微妙地有点类同。
无论小绿自我暗示过无数次，这份类同感，依然令小绿忍不住深感在意。
就事论事，考虑到以后还是会有与小亚麻联络的可能场合……先前，诗寇蒂的话误打误撞地让小绿明白到：要是这个心结一直不解开，绝对会一直消磨着自己与小蓝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一直以来，其实小绿是知道的，小蓝为了照顾他的心情，一直都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怕现在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一起了，就算小绿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出言安抚，也是无济于事，小蓝依旧时不时地为此忐忑不安。
毕竟有些时候、有些场合，语言会显得苍白无力。
而且……人性往往很脆弱。
要知道，人生本来就不乏考验，要是在这个基础上再人为地放任人性经受测试，不论出于任何一个理由、采取任何一种举动，本质都是傲慢与愚昧。
等到时间证明了这一切时，往往已经恨错难返，无法挽回的地步。
好不容易才跟心仪之人走到一起，小绿自然是不希望小蓝和自己经受诸如此类的考验。
当然，他也无法勉强小蓝改变。因此，小绿他唯一能做的，是尽力做好他自己，以此细水长流地安抚小蓝，好让小蓝不再为这方面担惊受怕。
另一方面。
要是单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小绿也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深陷迷雾又犹豫不决的感觉，以及自己这副不断地自我说服的模样。
这跟他往常的一贯作风，根本完全不搭边。
诗寇蒂先前的说话尽管听着刺耳讨打，但小绿也确实是被这些话当头一棒打醒，终于不再自欺欺人，而是鼓起了勇气，诚实地面对盘踞在自己心底的幽暗。
他确实在害怕。
不是稀薄的担心，是真实的，害怕。
是无论自我暗示多少次，依旧难以消弭的心情。
——原来我真的有在怕啊。
正面看到小亚麻向自己走来，豁然开朗的小绿暗自在内心感叹。
“怎么了，小绿？”按照诗寇蒂的指路而找来，小亚麻一头雾水地问，“诗寇蒂刚刚发信息给我，说你找我有事。”
小绿没有小亚麻的联络方式，因此，只能拜托自己的师姐代为联络。
见到前来的小亚麻，小绿在站起身来的同时迅速整理好状态。于是，落在小亚麻眼里，他这时带着亲和的微笑，点点头，语气温和地问她：“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你现在方便吗？”
诚实地承认自己的害怕，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才有可能着手解决。
小绿可不是那种会回避问题的人。
他的作风有点微细的、看似矛盾的地方：虽然不会强求，但在[主观能动性]这个方面，他一向是充分发挥的类型。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不论是为了小蓝，还是为了小绿自己。
小亚麻似乎还有些摸不准状况，迟疑着点了点头，便在小绿的对面位置坐了下来，“可以是可以的，我暂时也没什么安排。”
这时侍应生走来，问她需要点什么。
“清水就可以了，谢谢。”小亚麻礼貌地应了话。
等咖啡厅的侍应生送上一杯水后走开，小亚麻疑惑地问小绿：“所以，小绿你这样特意找我出来，是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小绿谨慎地斟酌着开场的语句，“这些天里，我注意到，你总是在看着我和小蓝，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的那样……”
听到小绿猝然提起这件事，小亚麻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吓得面红耳赤，当场手足无措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小绿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知道。”貌似丝毫不受对方的慌乱影响，小绿不过从容淡定地点点头，“从你的神情，我也大概明白，你是没有什么越轨的心思。”
听到小绿说自己没有乱想，原本方寸大乱的小亚麻登时松了口气，一点点地镇定下来，重新坐好。饶是如此，她依旧感觉有些尴尬，以致于不自觉地拨弄着自己交握到一块的指尖。
小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的小动作，浑然不觉般继续说得温和：“只不过，也许……你直接说出来，会比较好？”
话到这里，小绿几不可查地踌躇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抛开风度，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直接把话说满：“当然，就算你有恋慕的成分，我也绝对不会让步的。”
小亚麻小小地啊了一声，像是忽地惊醒那样。
紧接着，她立刻努力地尝试向小绿道歉和解释：“抱、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我、我只是……看着小绿你和小蓝，我想起了过去……”
说着，她露出了缅怀的笑容，“过去，自己和小蓝——我是指另一个小蓝过去的日子……”
那边小亚麻说得磕磕碰碰，这边小绿也是听得顿时一个卡壳。
事关他确实没想到这点，因为他一点也不觉得，两者之间存在着什么可供串连的共性。
尽管对象都是[小蓝]，但小绿深知，自己跟小亚麻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这也是小绿过往毫无自觉地介怀着的地方。
在这种前提下，就算想要场景代入和共情，好像……也不太容易吧？
对于小绿这瞬息间的思考，小亚麻自然是一无所知。
看到小绿没有说话，小亚麻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语无伦次，不过道歉和解释总算说完，这下她只能遮羞似的干笑几声，接着不堪忍受似的抬手捂住了脸，拖着努力克制的声音小声哀嚎：“果然是被发现了啊……”
——不过也是哦，毕竟不止一次被抓包。
小绿暂时移开眼神的压迫，耐心地等待对方缓和尴尬的情绪。
在等待的过程中，时间依然安静地流逝。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地偏移转角，越过咖啡厅的窗玻璃和遮帘投入室内，撒落在临近窗边的一众摆设上。
店内某一套窗边的茶桌就这样始终沐浴在温暖宜人的阳光中，此时正是隔着面对面地坐着的两个人。
仿若沉默地在标明区别，这两段在时光长河中泾渭分明的人生。
老半天过去，小亚麻总算稍微排解掉自己的窘迫。放下捂脸的手，闭着眼的她缓缓地来了一轮深呼吸。
当她重新张开眼——
“刚好，其实……我也有点事，需要拜托小绿你。”
小绿闻言把眼神转回，这下也有些意外，“什么？”
小亚麻难为情地略略低下头，不过依然可以见到她的眼神局促地闪烁，仿佛这是一个难以启齿的请求，而她正在积累勇气，犹豫着要如何开口。
好不容易终于忍住羞赧下定决心，她红着脸把话音挤出了口：“小绿你，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小蓝中学时候的事？”
这个要求听得小绿又是一个愣神。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大概……除了未来记忆和失忆的细节，另一个小蓝也没怎么跟她提过以前的事？
在小绿这阵短暂的沉默下，尽管没有抬头，但小亚麻还是能想象到小绿愣怔的眼神，忍不住说得愈发的不好意思：“可以的话，我也想了解，小蓝在中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好这时的小绿也反应过来，带上微笑温和地应道：“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小亚麻的神情亮起，倏地抬头对小绿露出感激的笑容。
因为记得面前的这位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面对小亚麻的这个拜托，小绿只能谨慎地挑拣着内容忆述。
记忆在这轮回顾中重新被唤醒，小绿无数次地意识到：在自己面前，[小蓝]有很多不擅长的地方，也有很多与常人无异的小心思，笨拙却又可爱。
还记得那时候，由于小绿还没发展出有效的手段协助小蓝留住回忆，在没有过往事件作为对比参考的情况下，[小蓝]很少会出现情绪上的落差。
很少，但不代表没有。
每次[小蓝]情绪莫名低落的时候，都是小绿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
即使那时候的小绿，其实一点也不明白，对方那份低落的感受和根源。
只不过，此时此刻，小亚麻似乎听得很开心，笑得满脸满足和幸福，在听到小蓝毫无自觉地气人的时候也表现得气愤——全然一派无忧无虑的模样。
仿佛被小亚麻纯粹的乐天笑容感染，小绿共享着这些珍藏在自己回忆中的细节，不知不觉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他终于记得带上昨天放学时，老师强调要在第二天带上的课本，还特意找我来炫耀，自己这次终于没有忘记，用不着挨批罚站了。”
“哈哈，那时候的小蓝感觉好笨哦……”听着这些自己并不知道的回忆，小亚麻笑着感叹：“原来小蓝也有冒失的时候啊……”
小亚麻这感慨的语气听来幽幽，尾音逐渐隐没于半空。出于对情绪的敏感，小绿保持着笑容定了定神，投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只见坐在对面的小亚麻稍稍垂下了眼神，仿佛想起什么而笑意渐隐，取而代之的，脸上逐渐有低落如潮起浮现。
“要是我能像小绿你那样这么厉害就好了……”
忽然冒出这句话，小亚麻无意识地伸出手，把面前的那杯水捧在自己的那双手中。
在小绿安静的目光中，她轻轻地说起：“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回报小蓝为我做的一切……他甚至连自己死后我的生活保障都安排好……”
这么说着，小亚麻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伴随着回忆，此时闪过小亚麻眼前的，是小绿在这些天里照顾小蓝的细节，还有小绿跟小蓝亲昵地说着悄悄话，以及小绿温柔地摸摸小蓝的头安抚他的一幕，等等等等。
事实上，小亚麻真的没有把自己的丈夫跟这个小蓝搞混，从来都没有。
她只不过是……从小绿和小蓝的相处中，想起了过去，想起了自己跟丈夫相处的那些时光，怀念又贪恋着已经伴随生命逝去的昔日温情。
不知不觉，有点停不住追随那二人身影的目光。
“虽然小蓝他一直很温柔地安慰我没关系，可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在恍惚的低语中，小亚麻蹙着眉头紧起眼角，显然在极力兜住随时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到底有什么长处，值得小蓝对我这么好？”
看着怅然彷徨的小亚麻，依稀间，小绿好像在面对，当初的小蓝在跟自己说话。
仿佛以此为信号，过去相处的记忆飞快地掠过小绿的眼前，看得小绿眼神一阵动荡，并且在这电光火石间，令小绿重新注意到一些……过去的他，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另一方面。
说完这些话，小亚麻垂着眼，定定地沉默了好几秒。随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内容过于丧气，她猛地抬起头，尝试对小绿补上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小绿那双轻颤的目光，就这样与这副微笑猝然撞上。
霎时间，小绿整个人愣在原地。
大概……小亚麻自己是没注意到，她自己的这副神色，强颜欢笑的意味已经明显得挥之不去。
透过小亚麻这个勉强的笑容中，小绿看到过去，小蓝被自己安慰时那副勉强地打起精神露出微笑的影子。
刹那间，他隐约明白过来。
——原来……
那时候的你，也是这样吗，小蓝？
******
等小蓝终于完成今天的项目出来，没想到，等候区那边竟然一个人也没在。
“小绿呢？”
目光往四周逡巡过遍，小蓝迷茫地眨了眨眼，总算想起之前诗寇蒂是跟自己打过招呼，说是要把自家男朋友借走一阵子。
“可是都这么久了……事情还没谈完么？”
费解地如是嘀咕着，小蓝摸出手机，很快就用短信跟小绿取得联系。
顺着小绿在短信上报的位置找过去，小蓝终于发现了目标。
“小绿！”小蓝终于把人给找到了，一边走过去一边疑惑地问，“你怎么来这边了？”
直至听见小蓝的话音，小绿像是这才从恍惚中逐渐缓过神来。目光随着小蓝的靠近而抬起，等小蓝来到自己面前，小绿不答反问：“检查都做完了吗？”
自己的提问被略过，这令小蓝即时一个卡壳，迟疑了几秒才缓缓地一个点头，应道：“嗯，都完事了。”
得到回复的小绿也是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跟小蓝一同离开。
只不过，他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总感觉眼前的对方不对劲得很，只可惜小蓝自己实在不得要领，唯有小心翼翼地试探：“小绿你……”
“那，我来开车送你回去吧。”像是慢了几拍才把事情想起，小绿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小蓝的探问。
“诶？”小蓝对话题的跳跃始料未及，这下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像是回答小蓝的疑问，小绿朝他亮出了自己手心的那串钥匙。
那是小亚麻在离开之前，托付给小绿的车钥匙。
*******
借口自己的实验到了即将出结果的关键阶段，小亚麻表示自己今晚要在实验室里熬夜不归，所以只能麻烦小绿代为开车，把他们自己送回家去。
在快步离开咖啡厅的同时，小亚麻始终没有对小绿说过——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时至今日，小亚麻依然会时不时地想起，自己在丈夫病床边的那些哭诉和挽留。
（—你怎么把我今后的生活保障都安排好了……—）
明明我是那么的迟钝又笨拙，性格还大大咧咧的，不够温柔体贴；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细致地照顾着我、护我周全，而我，却好像什么事都没能为你做到……
对你来说，这样的我，真的……是适合你么？
（—我不能没有你啊，小蓝……—）
明明生死的永别已是既定，我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希望，能够永永远远地抓住你的手，竭尽全力地把你留下，让你一直伴我前行。
“小蓝……”
小亚麻含着哭腔，哆嗦着双唇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先前在咖啡厅忍耐许久的眼泪，这时也终于不堪重荷，静静地滑落脸庞。
没有你的[未来]，真的、真的，好可怕啊。
……小蓝。
******
因为远远还没到常规的下班时间，所以小蓝他们到家后，除去他们二人以外，这静悄悄的屋子里就没有其他人。
小绿跟在小蓝身后，一起来到了小蓝的房间。
这时的阳光从房间的斜顶天窗投入，照得整个房间仿佛浸入一片木质的蜜色，晃荡着安宁又温馨的感觉。
顺手把房门锁好，没等小蓝组织好探问情况的语句，小绿转身过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趁着你做检查的时候，我去找小亚麻了。”
小蓝猝不及防，话音刚落便被这话给打蒙了。
——等、等一下！
反应过来的下一刻，他就被小绿吓得魂不附体。
——你不是去给你师姐答疑么？怎么忽然变成找小亚麻了！？
小绿瞅了他一眼，及时地补上说明：“是见完师姐后，拜托师姐替我联络的。”
小蓝慌得满头大汗，“这、这样啊……”
倒不是因为小蓝做了什么有愧于对方的事，而是单纯地被这个事态发展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小蓝他一直都很担心，小绿会误会自己和小亚麻之间的关系啊！
然而，随着小绿以平铺直叙的语言，逐渐把这个谈话的过程交待，小蓝从一开始的吓蒙中逐渐冷静下来。尤其是当小绿转述了小亚麻一直以来的担心，小蓝的神情更是变成无奈、却又不太意外的感觉。
这连串变化，统统都被小绿默默收在眼底。
耐心地等小绿说完，小蓝似是无奈，又像是有点苦恼，只好似有若无地浅笑一声，带着恍悟嘀咕道：“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你呢？”
小蓝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跌出一个追问：“什么？”
“之前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当初的我会被拒绝，而这个女孩却能在后来被你选择。”
在小蓝呆滞的注视下，只见小绿双眼不躲不闪地正视着小蓝，隐忍又不舍地，把刚才的问题完整地又提了一遍——
“当初的你，是不是……也有类似这样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23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