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年》风祈若

6、Chapter 6

　　从展会出来后，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亮起或明或暗的灯光。看看表，七点半，食堂早已停餐，想到二人都还没吃饭，浅年便带着林远到了艺术院教学楼下面的小咖啡厅随便吃点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不多，但总好过没有。
　　已经到了大一学生晚自习的时间，教学楼去很安静，林远和浅年坐在角落的位置里，靠着窗，透明的玻璃上映出淡淡的影子。
　　林远用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炒饭，没什么胃口。
　　刚刚在展会里，浅年那幅摄影的“失踪”引起了不小的骚乱，面对着混乱的展场，始作俑者的浅年非但没有丝毫罪恶感，反而巧妙的用演技骗过了着急的找上浅年说明情况的学姐，利用职务之便的拉着自己从学生会工作人员专用通道“逃”过了排查。
　　他总是做出这样出其不意的举动，让人预料不到。林远心里想着，抬起头。浅年坐在对面，专心的咬着手里的三明治，头微微低着，刘海比刚开学时长了不少，有些覆眼。
　　看着对面的少年赶集似的一口口咬着三明治，林远皱了皱眉头，放下勺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嘴里嚼着食物的浅年没法说话，抬起头，睁大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林远。
　　“这样吃饭，小心噎着。”林远表情严肃，心里却因为浅年不经意流露的小表情泛起一阵莫名的欣喜。
　　他喜欢这样子的浅年，自自然然流露的表情，没了那个固定的微笑作屏障，他会觉得与他的距离，并没有那样遥远。
　　被林远这样一说，浅年到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低着头咽下嘴里的食物，解释道：“忙了好几天，我都忘了今天已经不要赶过去布置会场了。”
　　浅年是学生会的干事，去布置会场也是正常，只是林远懊恼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最近忙着实验，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回到宿舍的大部分时间里浅年也在，林远自然没有注意。
　　不过现在想想，身为室友，这样的相处确实不太正常。甚至，直到现在，自己都还不知道浅年的专业到底是什么。
　　林远心底突然涌上一种冲动，想问，却不知道怎样出口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正犹豫着，却看见浅年苦着脸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眉头皱着，很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林远问。
　　“嗯……我忘了拿糖包。”
　　浅年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很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林远看着有点想笑。
　　起身，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个糖包。
　　轻轻道了声谢，浅年接过林远手里的糖包。倒下整整两包后，又撕开第三包，白色的粉末在漏下差不多一半时停住，浅年晃晃搅棒，端起杯子喝了口，放下，皱皱眉，稍稍犹豫了下，手一翻，干脆把整包糖全倒了进去，然后捧起杯子一口气喝下了半杯。
　　好好的一杯咖啡，在浅年手中好像变成了难以下咽的中药。林远坐在对面，把全过程看在眼里，表情不知不觉间柔了下来，眼眸深处泛起笑意。
　　“怕苦？”
　　“嗯……”浅年苦恼的看着剩下的半杯，轻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把剩下的半杯全部灌了下去。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喝？”林远很是不解。
　　“前阵子忙，还有几份功课没完成，可是我又很想睡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浅年耸耸肩，嘴角翘起，神情颇为无奈。
　　林远一下子清明开了。原来他一直都很忙，忙得连饭都没法好好吃，连睡眠都无法充足，甚至连功课都要靠喝自己讨厌的咖啡来撑着精神完成。可是他看不出，只因为他总是笑着，总是比自己晚出比自己早归，所以，自己竟一点也没看出来，更不曾想过去关心。
　　林远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盘中的炒饭早已冷透，硬硬的嚼在嘴里尝不出味道。林远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索性推开盘子，起身。
　　“浅年，我们走吧。”
　　握住浅年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被门外的风一吹，林远觉得胸口没有被压的那么难受了，冬季夜晚的空气寒冷清冽，晚自习还没有结束，校道上的行人很少，林远跟浅年并排慢慢走着，白色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夜风很冷，回医学院还有挺长的距离，林远侧头看了看身侧并排的少年，突然有点庆幸，好在自己逼着他穿上了足够御寒的衣物，不然他穿那么少，还要走这么远的路……
　　心突然微颤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正要从那里涌出来，晚风若有若无，吹在脸上凉凉的，周围满是抵挡不住的寒意。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浅年停下，扬起脸给了他一个笑容。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路灯的光在漆黑的眼里亮起雪白的一点，黑夜中光华流离。
　　“呐，你先回去吧，我去趟图书馆。”
　　浅年转过身，朝那片明亮的灯光走去。头微微垂着，背却挺的很直，淡蓝色的背影看上去非常的清瘦。
　　林远觉得胸口闷闷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被压上了很重的重量，呼吸有些困难。
　　“那你小心……早点回去。”
　　张了张口，略显冷淡的声音，不太流畅的组成一句简单生涩的叮嘱。
　　走了几步的浅年站住了，回过头，脸上是犹如第一天见面时那个坦率真诚的笑意，眼里的光静静的，传递着让人心安的讯息。
　　“放心，很快，在宿舍等我吧。”
　　清和的嗓音低低回应着他的叮嘱，从几米开外的地方传来，夜晚的风一吹，散开来，落在周围满是温暖的气息。
　　林远没再说什么，只看着那个淡蓝的影子在视线里由大变小，最后变成模糊的一点消失在建筑物的亮光里。
　　转回视线，才发觉自己的手按在了左边心口的位置，被风吹得久了，有些发僵。

　　一个人回到宿舍后，林远躺在床上，床头的台灯开着，摊开在膝盖上的书没有翻动过的痕迹。风大，门窗都关着，室内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林远觉得自己的心就这么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他从来都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他只需要绝对的空间绝对的安静，静静地思考和解决。
　　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天花板上透射出自己变了形的影子，胸口一直压着的重量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随着胸口平稳的呼吸渐渐消逝。
　　心情慢慢平静，一些想法和事情也在眼前逐渐清明开来，胸口那沉闷至极的感受似乎也可以解释了。很简单，他在生气，气自己太过冷淡的相处方式，也气浅年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只是，为什么要生这些的气呢？
　　这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浅年的错，他们不过都是按照自己曾经的习惯生活着，安安静静，互不打扰。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林远想起浅年皱着眉头喝咖啡的样子。明明很忙很累，可他什么也不说，一丝情绪都不透露，依旧笑的温温和和，目光澄澈明亮的看不出任何疲惫的影子。只是当事实摆在眼前，这样的笑容看在眼里却非常的刺眼，刺着心里暗暗的发疼。
　　床头挂着今天穿的外套，浅年从展板上取下的像片放在床边的书桌上，那一片延展的花海连绵成美丽孤寂的风景。背后有行字，优雅流畅的英文：eternity&instant。
　　不朽与须臾。两个对立却同样意味无限的名词，浅年，想用这两个名词表达什么？
　　林远翻了个身，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间，刚换过的枕套，鼻息间还有着淡淡的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暖暖的，跟着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泡在暖水里似的沉重。

　　浅年在宿舍门禁前才匆匆赶回，对着已经打算关大门宿管大叔抱歉的笑笑，走进楼梯间。
　　整了整手里在奔跑途中变得有些乱的资料，刚才握得太紧，纸张边缘的位置起了些难看的皱褶，楼道的灯光很暗，昏黄的蒙了一层灰。
　　叹了口气，浅年慢慢走上楼梯，眼里泛起淡淡的倦意，朦朦胧胧，像是隔了一层雾。
　　顺着楼梯走着，视线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暗，灯坏了，没有光，看不清路，脚下是一片灭顶的黑。
　　浅年有些无措，揉揉眼睛，再睁开，视线依旧不清。只好摁亮了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找到楼梯扶手，一点点摸索着向上走。
　　空无所依的置身在一片寂静的黑暗，浅年抓着楼梯扶手的手微微痉挛。
　　转过拐角，视线终于明亮起来了，借着路灯和手机的光，浅年找到那间写着自己名字的寝室，掏出钥匙，开门。
　　意料之外落入眼里的光亮让心脏漏跳了几拍。直视过去，林远的房门开着，台灯没有关，明亮的灯光从房间里漏出来，刚好照亮视线。
　　浅年在小厅站住，被淡淡的白光笼罩着，心似乎被涨满了，瞬间增添的重量，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抬起步子，轻轻走向灯光的来源。林远大概已经睡着了，台灯的光亮沿着精致的曲线铺陈下来，清晰而深刻，冷峻，近乎完美。没了那副眼镜，微翘的眼睫巧妙的柔化了脸部轮廓，流畅的线条在白色灯光的照映下一路延伸，更是冰雕雪刻般的好看。
　　浅年静静站着，唇角不由上扬，露出微微的温柔的笑，细细碎碎的铺了满眼。倾身下去，凑在林远耳边不远的位置，话语清浅，仿佛流动的水波。
　　“晚安，远。”
　　关上台灯，借着窗外透出的光慢慢走回自己房间，月光落在房间里，一片温暖的银白。

作者有话说

　　更文更文，毛人看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