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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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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锋说自颜九歌被赶去千里之外的息涧山,这宅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被陛下流放了,但唯独颜锋被留了下来。颜九歌纳闷,照理说颜锋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仆人,也有三十多年了,论亲近,也就颜锋对颜九歌是最知根知底也最忠心的,唯独颜锋安然无恙地留了下来,还在打理这宅子,真的很不同寻常。
颜锋也说以为自己会被砍头,可过了一个月都没圣旨下来,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等就是七年。头一年,对颜锋来说简直是煎熬,可后来,颜锋看透了觉得迟早有这一天,就在宅子里生活了下来,规整规整宅子,一晃七年,直到今天。
“老爷您的屋子和书房里一样东西都没变,您马上就能住了。”颜锋喜极而泣,他是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颜九歌。
颜九歌点了点头,又觉得还是不对劲:“一样东西都没变?不对啊,我是以‘谋逆’罪被流放的,没人抄家?”
颜锋似乎也不明白,他直摇头:“别说抄家,连个士兵都没有,我进出宅子也没人盘问,偶尔还有宫里的人会送菜过来。”
“……”颜九歌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寻思着不远处皇城里的那位陛下这么多年花的这些心思,会不会倒头来,让他这枚棋子尸骨无存。
不寒而栗之感又袭上心头,可身处夔都的颜九歌只得低头认命。
颜九歌走进了很多年没住的屋子。果然和颜锋说的一样,屋子里的物件与他被丢进天牢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该放在那的东西就在那老老实实呆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颜九歌多希望真的没发生过。
走到床边,颜九歌伸手贴在了床里面的墙砖上,“咔哒”一声,一块巴掌大小的墙砖往内陷了进去,左边的一小块墙砖同时也陷了进去。颜九歌挑了下眉头,将手深入了墙砖内,很快就摸出了一个锦盒。锦盒不大,也放不了什么,颜九歌面上平平无奇,似乎这藏得这么严实的东西并不是很重要。
打开锦盒,雪绒上躺着一块被磨得透润的白色石头,石头虽是圆形,并不规则,能看出些凸出的棱角,然而这块石头好像被人打磨了许久,棱角竟被磨得平滑。颜九歌将石头拿在手中,那石头质地如玉,但不如玉石剔透,一眼就能看出它就是块石头,石头的一面刻了个“灼”字,颜九歌如待珍宝般的将石头紧紧握在手中,嘴角边泛起一丝苦笑来。
“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颜九歌对手中的石头说。
翌日清晨。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颜九歌就起来了。颜锋比颜九歌晚了大半个时辰才起来,他刚走出屋子,就见颜九歌背着手,绕着宅子里不大的荷花池散步。颜锋惊讶地唤了声“国舅爷”,颜九歌这才停下绕圈的步子,有些无奈地看着颜锋,在颜锋还没开口前,颜九歌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锋叔,有早饭吃吗?”
“有!”颜锋一边回应颜九歌一边慌忙地往厨房跑,好在宅子不大,颜锋三两步就走进了厨房,只是灶冷火灭,颜九歌吃上饭大概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颜九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刚抹完嘴,坐在桌旁的颜锋就压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国舅爷,您之前都起这么早的?”
“才不是呢,义父起的比我晚多了。”晚川丝毫不给颜九歌面子,一边巴拉着碗里的稀饭,一边对颜锋“数落”自己的义父。
颜锋恍然明白了,颜九歌起这么早怕是一宿都没睡好。“国舅爷,您这又是何苦呢?”颜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感叹。
颜九歌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我也不想受苦,不回来只怕我会连闭眼的机会都没有。”
颜锋深以为然。
颜九歌吃完早饭就又困了,他想倒头去睡个回笼觉,又怕刚躺下宫里就来人催他进宫,于是他就歪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上假寐,等着宫里人来传旨,谁知他就这么睡过去了。等他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颜九歌惊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大喊颜锋。颜锋听得主子疾呼,也被唬了一跳,他忙跑出来,询问颜九歌发生了什么,颜九歌一惊一乍地道:“宫里人来了吗?”
颜锋茫然摇头:“没人来啊。”
“啊?”颜九歌不敢置信,他又问刚寻声跑来的晚川,晚川也摇着小脑袋说没人来敲门。
颜九歌满脸郁闷地倒回了躺椅上,他人已经回来快一日了,怎么还没人让他进宫。
就这么又过了三四日,小宅的门一直没人扣响,颜九歌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等待,终于在第五日晚,颜九歌安然地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跟晚川说的一样,起来的时候,颜晚川和颜锋都已经吃过了早饭。
日光渐亮,颜九歌困在这个小宅子里已经有六天了,若是以前,一间书房就能锁住颜九歌,可现在,这小宅子里颜九歌实在待不下去了,更何况,他很不喜欢这宅子的布局,即便这是他当年亲自监工搭建的宅子。
“锋叔,家里有锄头吗?”吃完早饭,颜九歌撸起袖子,站在荷花池边的一小块花圃中,眸光炯炯。
“锄头?”颜锋摇头,“宅子里哪里会有这个,国舅爷您要做什么?”
听见颜锋说家里没锄头,颜九歌大为失望,他一脚踩在开得甚好的花枝上,毫不怜惜,一手拔掉了另一株开得灿烂的花枝,对颜锋说:“那有刀啊、剑啊之类锋利的东西没有?”
“国舅爷,你想做什么啊?”颜锋心疼地看着被颜九歌一株株拔掉的花朵,这些花朵他都叫不上名来,只知道当年是朝中许多大臣送给颜九歌的,有些甚至极其名贵,那时颜九歌似乎也挺喜欢这些花的,特意辟了一块花圃,将花都种在这里,没想到今日颜九歌竟然“辣手摧花”,与之前全然不同。
“这土肥沃,可以种番薯、豆角还有青菜,种花只能看又不能吃,太浪费了。”颜九歌一边拔花枝,一边解释。
颜锋险些没站稳,颜九歌这意思是要把花圃改成菜地,还种番薯、豆角、青菜?
“晚川,去我书房后面的库房里看有没有剑和刀,能拿得动的都拿来。”见颜锋动都不动,颜九歌有些不耐烦,只能指使五岁的义子,让一个小童将比他人还高的刀剑一把一把地拿出来递给颜九歌。
“义父,给。”晚川将一柄剑递给了颜九歌,颜九歌看也不看,接过就拔剑出鞘,剑光寒芒一闪而过,花圃边造景的山石硬生生地被颜九歌劈开了一块,滚落在颜锋脚边。
颜锋错愕地看着颜九歌手中的那柄剑,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呼道:“这是先帝御赐的辉天剑啊!”
“嗯?”颜九歌看了一眼手中的锋利长剑,微微敛眉,之后也想了起来,歉然地笑了笑,“哦,是这把剑啊,不愧是铸剑大师聚刃亲手铸的,还真是削铁如泥。”
“国舅爷……”颜锋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可是先帝赐给颜九歌的剑,怎就被颜九歌拿来随便砍了石头呢?
可还没等颜锋阻止,颜九歌拿着辉天剑又砍了一块石头,如此几次,山石被辉天剑砍成了几十个小块,颜九歌指挥着晚川,让晚川把小石块沿着花圃围了一圈,又砍了几根修竹,做成竹篱,把花圃分成了三块,还真是一块种番薯,一块种豆角,一块种青菜。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把菜园给整起来了。颜九歌抹了把汗,见日头稍稍往西边挪了挪,这才觉得肚子饿,他拎着辉天剑,对颜锋说:“锋叔有午饭吃吗?”
颜锋愣是看着颜九歌忙活了大半天,这才想起来早已过了午饭时间,颜锋心疼地盯着颜九歌手中的辉天剑,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变成了:“我这就去做饭。”
“你还没烧啊?”颜九歌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最终他无奈地把辉天剑插在菜园里,拉着晚川对颜锋说,“要不出去吃吧。”
颜锋心里还没平静下来,他摇头拒绝:“不了,我随便弄些吃的好了,国舅爷和少爷去吧。”
颜九歌点了下头说道也好,颜锋在夔都大家都认识,若带着颜锋在夔都大街上晃悠,颜九歌怕自己这顿饭也吃不安逸。
于是颜九歌与晚川洗漱了一番,拎着一个竹篮就出去了,只留下颜锋一人默默地站在菜园里,望着辉天剑发愣。
“义父,你为什么要带这个篮子出来啊?”晚川被颜九歌牵着,好奇地看着颜九歌手里空空如也的竹篮。义父说是出去吃饭,怎么还带了个篮子出来?难不成义父要买什么吗?
夔都不愧为东陆最繁华的都城,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颜九歌和晚川一大一小慢悠悠地走在夔都街头,与寻常人无异。
听晚川奶声奶气地发问,颜九歌一边打量街市上的摊铺,一边优哉游哉地对晚川解释:“家里没有番薯、豆角和青菜的种子秧苗,所以我带着篮子来买一点。”
“哦。”晚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要种地自然要有种子和秧苗,家里没有,那只能来买了。五岁的晚川分外理解义父,但五十岁的颜锋实在不理解颜九歌。
夔都街市上什么都有,种子秧苗自然也有,颜九歌和晚川随意找了间面馆吃完饭,又沿着热闹的街市逛了逛,买好了种子秧苗就准备回去。
日落月升,天边最后一缕红霞退去,热闹的夔都点起了灯火,街市上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因为太阳落山,而与黑暗为伍。
清冽的琴音夹杂在喧闹的人声中传来,止住了正要回家的颜九歌的脚步。颜九歌回头,就见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笙歌楼仙音袅袅。
颜九歌转过了身,带着晚川向着回家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街上有很多人看见,一个一手拎着竹篮,一手牵着孩童的清秀男人走进了夔都最有名的青楼——笙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