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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与君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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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一经挑明,便处处都是蹊跷。
陈星、姜生——叶尽现在没有那个跟他计较拆字游戏的心思,半天憋出来恼怒的一句:“你不是说你没有龙阳之好吗?!”
剑客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现在有了!”
该江洋大盗显然是早有准备,扛着他躲过城楼士兵耳目跃下城墙,又是几下点地,窜进官道旁的树林里,连只鸟都没惊起来。
叶尽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失踪一天了。
敢情是踩点去了!
他去推腰上那只手,“放我下来!”
江星沉:“不放!”
树下落叶沙沙作响,两人倏忽间就到了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木前,有匹马被拴在那打着响鼻。
叶尽一瞧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挣扎得也愈发剧烈,“你松手!”
“哎哎哎,”这下江星沉也只得忙手忙脚把人放下来,“你也不怕摔着。”
叶尽趔趄了两步才站稳,还没喘匀气就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对方。
“现在,立刻,”他强调道,“把我送回去。”
他倒也清楚自己的功夫,防个身是没问题,但轻功还远远不到能不惊动守卫就进城的程度。
江星沉一口拒绝:“不要。”
还见鬼似的瞅着他,“拜托,我辛辛苦苦抢人出来,这就又送回去?”
叶尽:“不然?”
是挺辛苦,还查清楚了他家守备在这个时候最薄弱,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或许是酒劲上头,他一想到这人在家里蹲守了整整大半个月,自己消沉失意的样子全原原本本一点不落地进了对方眼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更气的是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活生生拖到现在才跳出来,而他自己连半点端倪也没有发现。
“想让我跟你走?”
他反问,又撂了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行吧行吧。”江星沉耸耸肩,从鞍上解下个水壶来,“小少爷消消火,你刚喝完酒不晕吗?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叶尽瞪他一眼,半信半疑地接过水壶,这一通火发下来倒真有些渴了。
壶里是新打的井水,甘甜又透着夜间特有的清凉,几口下去,他心里那股郁结之气也被压下去了点。
但这不代表他就不计较了。
他可还记得到底是谁先对不起谁,更别提现在还大咧咧把他从家中抢出来,这事没完。
他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在委屈。
但多少是冷静了点,“你怎么混进来的?”
“易容啊,”江星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提前几天到,正好赶上你家招人,塞了点钱就被分到你那去了呗。”
还真好意思说。
“罢了。”
叶尽冷笑,“反正我认得陈星,认得姜生,唯独不认得江星沉。”
这真名还是当初有了肌肤之亲后才落了个明白,他如今想来都是一阵气闷。
“……欸,这不是怕你生气不想见我嘛。”
江星沉小心翼翼道:“再说,你方才不是叫我名字了?”
“随便叫一声又如何?”
叶尽拧上壶盖,把东西往对方手里一塞,“快点。”
他自己径直反身往回走,在迈步的一瞬间软了腿脚,整个人跟着向前栽去。刚刚还不见任何动作的江星沉却在这时一把搂住他的腰,再抓住手腕,一拉就带进自己怀里。
瞧着对方早有预料似的反应,叶尽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三分。
……这混账敢给他下麻|药!
他手脚发软,连推拒都推拒不得,“你——”
叶尽咬牙切齿:“我家里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已经帮你留过信了。”
江星沉从善如流地接道,又麻利地扯出一件斗篷给他裹上遮掩身形,“走了走了,快着呢。”
叶尽:“……”
他怎么就不能咬死这人呢?
眼见对方故意曲解他之前那一句话,叶尽更是气血上涌,可他完全失却了力气,这下被江星沉扶上马背——而后者也飞身跃上,把他圈在怀中,一甩缰绳驱马出了小树林。
强抢当朝命官这种事自然走不成官道,也不知江星沉上哪寻了条偏僻的小路。叶尽动弹不得地靠在他肩上,连骂都骂不出来,徒恨得牙痒痒。
可能是药效,也可能……是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涌上来,他在颠簸间竟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入目所及已经尽是绿水青山。
太阳西斜,江星沉在水源旁停了马,又扶他下来歇息。
潺潺泉水淌进潭里,剑客打开包裹,里面是准备好的水和干粮。叶尽瞥过去,先瞅见的却是一沓眼熟到了极点的还带着被揉出的褶皱的纸。
虽然猜得出对方为何忽然有了行动,但真发现时还是禁不住羞恼。
“我说过让你烧了,”他质问道,“一眼都不许看吧?”
“反正都是写给我的。”
江星沉理直气壮地说:“我干嘛不能收?”
“你很有自信啊。”叶尽不怒反笑,“我就不能是写给别人的?”
剑客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俨然一副不信的语气。
“那你要写给谁?”
叶尽:“………………”
想了半天还真没找到合适背锅人选的叶小公子大怒。
他气归气,该吃的还是不得不吃的——江星沉也不可能让他饿着,就是这水粮里八成又都下了药,一夜过去依旧软得使不上力气的双手双脚果然佐证了这点。
第二天又是正常赶路,叶尽观方位瞧出他们是在往东南去——江星沉先前未同他说过自己出身何地住在哪里,只能从那胡汉混血的长相看出些端倪,如今看来应该是那儿了。
而他被照旧披上斗篷,到了人烟多的地方就多戴顶帷帽。叶尽长相又本就偏于阴柔,斜坐在对方身前,遇上沿路检查的关卡装作是一同出行的女眷也能毫不突兀地蒙混过关。
叶小少爷想杀人。
这终于在某次投宿时达到顶峰,他们身份敏感,剑客只找那种明显在黑白道上来者不拒的旅店,半搂半抱着还没完全从上段药效里缓过劲儿来的叶尽去登记名簿。
江星沉又是笑嘻嘻开口:“这是我家——”
“娘子”二字被叶尽在他胳膊上的一下狠拧了回去,他马上改称道:“我家亲戚,麻烦来间上房。”
店小二抬眼打量了一下,了然点头——鬼知道他“了然”了什么——随便记了几笔,让他们去楼上右拐第三间。
叶尽在来前就吵着要正儿八经梳洗一番,于是房里也送上来了。这家店的条件倒是不错,床铺被褥都是上等的,浴桶也大得可以,容纳两人都轻轻松松不嫌挤,就是……
叶尽:“你做什么?”
他盯着江星沉伸过来帮他宽衣解带的手,后者无辜道:“侍候少爷沐浴更衣啊。”
叶尽被这一秒回到小厮角色的家伙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之前何时让你帮过忙?!”他提高了声音,“我自己来!”
至多不过递了个衣服!
“哎呀,又不是没看过。”
对方去拉他腰带,“少爷再磨蹭下去水就凉了。”
终究还是力量不敌,叶尽气了个半死,趁着对方去挂外袍的功夫匆匆脱下亵衣,搭在桶边泡进热水里。
江星沉转身回来也不在意,取了换洗衣物放在旁边——
然后拖了把椅子过来,就坐在那盯着他看。
叶尽:“……”
他被瞧得浑身都不自在,眼皮跳了跳,“你给我转过去。”
江星沉:“我不。”
剑客顺手捞过包裹里的一只梨子,翘着二郎腿咬了一口,“万一趁着我不备偷偷跑了怎么办?”
叶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就坐在那,我跑什么跑?!”
两人的轻功差距放在那,他跑又能跑哪里去?
再说了,衣服——
原来刚才是为这个?!
“谁知道呢,反正我要牢牢盯着你,”江星沉俨然要贯彻那严防死守的派头,“免得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压寨夫人飞了。”
叶尽懒得再跟他斗这个嘴。
叶尽:“你转不转。”
江星沉:“不转。”
叶尽:“最后问你一次,转不转。”
江星沉:“就不转。”
说时迟那时快,叶尽直接抄起了旁边桌上的茶盅——剑客猝不及防地被他喝剩下的大半杯凉透了的茶水泼了个正着,额前的几缕头发上还挂了根茶叶梗。
房间里蔓延着无尽的沉默。
就在他疑心江星沉是不是真生气了的时候,忽见那人站起了身。
一边取下挂在头上的茶叶梗,一边解开湿掉的衣服,往这边走过来。
叶尽警惕地问:“你又要做什么?”
“还用问?”对方理所当然道,“一起洗啊。”
叶尽:“……???”
他再次震惊于对方的厚颜无耻的同时也禁不住往后退,所幸江星沉也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但当入夜睡在榻上,想起方才的共浴,他还是很难按捺住心里的杀意。
更遑论此人睡觉时都要死死抱住他,生怕他有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叶尽……就是不想认,也着实好气又好笑。
他闭上眼,随了身后呼吸均匀的那人陷入梦乡。
一路上的马匹都是租来的,在下一个驿站还了上个的又租下新的,当这“旅程”终于进入尾声,叶尽也觉察出了迹象。
江星沉不怎么给他下药了——虽说本来也严格把控着药量,在他刚刚好失去力气的“少许”上。
还过最后一匹马,剑客不顾抗议,山头前直接扛着人施展起了轻功。
山路崎岖,他却如履平地。叶尽只看着树木残影在眼前晃过,再抬头时,出现的已经是座颇为宽敞的竹屋。
江星沉直到进了房才把他放下,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手。
“好了,”他道,“这下——”
他没能说完。
叶小公子转身过来的一拳不偏不倚,正揍在他的右脸上。
实在理亏,江星沉躲都没躲,心道这下算是挨了个对称,捂着脸就要喊疼。
叶尽也不给他这个卖可怜的机会。
他拽住江星沉的衣领,抬起头,用吻堵住了一切多余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