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18、烙印17

　　方落炎从后视镜里头看着陈远渐渐消逝的身影，终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将视线转回到前方。他这是都干了什么啊！陈远他……

　　方落炎手肘撑在车窗沿上，一口一口的咬着食指关节。不能任由陈远这么胡闹下去了，他不管他是受了他和陈盛的影响还是本身就是这样，至少不能在他现在在校期间这样胡闹。

　　他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可是陈远不一样。他有朋友，有家人，有社会关系。
　　别人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还是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
　　还有陈盛！

　　对！
　　还有陈盛！

　　方落炎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不管他和陈盛各自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是到了该和陈盛说清楚的时候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心里会有难过是自然的。可是陈盛既然已经选择了那个女孩，他早就已经告诉自己要放手。

　　这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大意了。让陈远如此胡作非为。

　　而另一头的陈远，目送他哥走了之后，才缓步往学校走去。他上午没课。不过为了掩盖方落炎的尴尬才那么说。他知道他需要冷静，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他甚至都一直在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应该再缓一缓，等他们的关系再近一些，或者，等他哥能真正的放下陈盛。

　　可是，情到浓时难自禁。
　　他今日方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

　　他太想要了。那些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厚积薄发的想要喷薄而出的欲/望，他深觉越来越难以压制和抵挡。

　　每见他一次，就想多靠近他一分。特别是在初尝他的滋味后，那种想要更多亲近他的冲动就更甚了。

　　他爱他，发了疯的爱他。
　　当年知道他离开的消息时，整个人趴在陈卫民的病床前都快要哭断了气。奈何他当时太小，什么都做不了。陈卫民只当他是难过，心里头也是难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只是一个劲的吩咐陈盛，想尽办法，找到方落炎，给他所有他们能给的帮助。那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陈盛那个时候心里头也不好受。可是他能说的能做的都做了，方落炎执意要走，也不肯接受他们家的帮助。他还能怎么办？他宗不能跟他一起走。他的前途不要了吗？他的家人也不要了吗？他怪方落炎从没想过他的苦楚，也怪他从没考虑过他离开后他的感受。

　　他既然能一走了之，是不是也证明，他其实没有那么爱他？
　　*

　　这边陈远回了学校，一进宿舍蛮子就绕着他转了两圈。“啧啧啧，你这一夜未归，穿衣口味都变了？”

　　“滚犊子。”陈远一把推开他，笑着往床上一趟，“不好看？”

　　“好看。”蛮子拽过凳子一坐，手搭在椅背上垫着下巴看他，“禁欲又高冷，太他妈惊艳了。你哥的？”

　　“啊。”陈远扯了扯嘴角，他昨晚上那件红色卫衣今儿早上搞脏了，身上这件黑色的是方落炎的。他鲜少穿黑色，觉得人生应该面向阳光，野蛮生长。所以，他的衣服都是五颜六色的。用牟大北的话来说，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活力四射，激情澎湃。

　　可是方落炎的衣服不一样。他喜欢深色系。陈远心里头清楚为什么，他不勉强他改变什么。他愿意为他做任何的改变。衣服的颜色而已，算不得什么。

　　不过蛮子说的禁欲高冷，他觉得用在他哥身上更合适。

　　“大北和老光呢？”寝室里就蛮子一个人，陈远还有点不习惯。他喜欢人多，热闹。当然，蛮子一个人也能顶仨。

　　“嘿，大北你还不知道。又去英语系蹭课了呗。”蛮子起身拿了平板过来，扔给他，“老光陪女朋友去买周末要用的东西了。对了，我定了几个帐篷，你看看还有没有啥要买的。”

　　“现在买来得及？”陈远往起坐了点，看着蛮子选的东西。

　　“小狗到家。最迟明天就送到。”蛮子手机响了，说完就去阳台接电话了。没说多一会儿就进来，脸色没多好。

　　“怎么了？”陈远随手又选了些东西，下单付了钱。看蛮子从衣服兜里掏烟。

　　“没什么。”蛮子叼着烟，又去翻打火机，搜了好几个口袋都没摸到。

　　陈远从裤子兜里拿出来扔给他，看他点燃了才问：“吵架了？”

　　“没有。”蛮子猛吸了一口，打火机扔回给他。“他找到工作了。”

　　“好事儿啊。”

　　“在京都。”蛮子隔着烟雾看他。

　　“那么远？”陈远理解蛮子在纠结啥了。异地，从来都没什么好结果。就跟他当时也特别害怕方落炎要回河谷去一样。

　　“呵。”蛮子靠在床边上，眼里特别的迷茫。“他特别高兴知道吗？”蛮子手里头夹着烟，嘴角挂着笑，“他很高兴。那是他最想去的一家公司。说实话，我也为他高兴。可是……”

　　蛮子顿了顿，眼睛对上陈远的，“远，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是，你从来都不在那个人的规划里头。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

　　陈远看着眼前的蛮子，那个成天嘻嘻哈哈的蛮子，曾经就多肆意快活，如今就有多凄苦无助。他当然明白那种感觉。他不也从来没进入过他哥的生活么。他以后要去哪儿，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压根跟他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啊。

　　“我懂。”陈远拿过桌上剩下的那半包烟，点燃。

　　他懂，可他不想认命。

　　“那你打算怎么办？”过了良久，陈远才问蛮子。

　　“还能怎么办？”蛮子笑了笑，“该咋地咋地。反正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呗。”
　　得！这才是蛮子！

　　再多的苦泪都往肚子里咽。两个人在一起不就图个乐么？何苦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呢。

　　陈远什么都没说，抓了手机拽着蛮子出门：“走，吃火锅去。顺便给我哥买身冲锋衣。”

　　“诶，你说你咋不给我也买一件呢？哥们儿如今低落着呢。”蛮子边走边不忘卖惨。

　　“买！走吧！”陈远笑着拖他出了门。

　　路上碰到大北上完课回来，书都没让他放，直接把人拎走了。陈远打电话让老光订个位置，中午他们宿舍聚餐，吃火锅。允许老光带家属。

　　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光却是一个人来的。

　　“她不好意思。刚好学校也有事儿，就回去了。反正周末也要一起去的，也不在乎这一两天。”老光打着哈哈，给几位等了半天没见着学妹的单身狗们赔了个不是。

　　“去你的吧。是不是怕陈远给你墙角挖了啊？”蛮子挤眉弄眼的冲着老光揶揄，陈远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有些玩笑可不能乱开。

　　“真不是。她真有事。”老光摸了摸快要秃顶的头，“我自罚三杯，好不？”

　　“不用。”陈远给自己打着蘸料，看了看老光，“我们也刚到。再说，主要是咱哥几个好久没聚了。”

　　“你还好意思说。”蛮子把毛肚递给大北，又给老光添上酒，“你也不想想你天天多忙。”

　　“我？”陈远乐了，“老光怕是比我忙吧？”

　　“是是，都忙，都忙。”老光搓了搓手，把外套脱下来，“这不她要毕业了，想考研，我帮着联系联系老师么。”

　　“这事儿你也管啊？”大北手里头烫着毛肚，砸吧砸吧嘴，“那你也帮我问问？”

　　“英语系我不熟。”老光乐呵呵的拍一拍大北的肩膀，大伙儿都笑了。

　　大北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盯着锅里，眉眼弯弯的。

　　陈远喝了口酒，看着锅里头不断翻滚的红汤，心里头忽然有些渴望，渴望着这样轻松的时刻，他哥能在。就坐在他身边，跟他们一起这样简单的笑着，闹着，吃吃喝喝，快快乐乐。

　　正吃得高兴的时候，陈远接了个电话，老头子来的，说是晚上陈盛要带王雨萌回家吃饭，人姑娘第一次上门，老头儿紧张，让他回去活跃活跃气氛。

　　陈远本想拒绝，可是听着老头那边明显紧张又高兴，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语气，他没狠得下那个心。老头儿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之间剑拔弩张那些事儿，他也不愿让他担心。自从八年前那场事故后，他身体就不好，特别是心脏。所以但凡是他能做到的事儿，他都会满足老头的期望。不就是回去吃顿饭，装装和睦么。

　　“好。待会儿就回去。你又包饺子啊？”他故作轻松的跟老头开着玩笑，样子痞痞的。

　　“嘿，你……”老头没好气的骂了声臭崽子，忿忿挂了电话。

　　“诶，小远，那边桌上的美女看你半天了。”老光见他挂了电话，桌子底下踢了踢陈远。

　　“我也发现了，好像是英语系的学姐。”大北还在捞着锅里的东西吃，一嘴的油。

　　“咱们学校的？”蛮子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长得还行。”

　　“关键是身材好，你看那胸。”老光虚眯着眼喝了口酒，“啧”啧两声。

　　“行了吧，啊。”陈远筷子敲了敲老光的头，“你可是有媳妇儿的人。”

　　“有媳妇儿也不妨碍我欣赏美女啊。”老光眼睛一直落在那边，“远，你喜欢这种款不？”

　　“怎么？你想换？”陈远知道，老光就没一颗想要定下来的心。

　　“也不是。就是觉得没见你谈过恋爱，也没听你喜欢过谁，问问。”老光嘿嘿一笑，“你不会喜欢男的吧？”

　　“靠！”牟大北捂着胸口往后刻意的躲了躲，警惕的盯着陈远。

　　“老子就是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们几个货啊。”陈远笑着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由始至终，他没往那桌看过一眼。他不喜欢的，也不会去招惹，这是他的原则。

　　吃完火锅，他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认真的站在洗手台洗手，刻意忽略在一边站着的那抹靓影。

　　等他慢吞吞的洗完，她还没走。陈远站起来，女孩很贴心的递过来擦手纸。

　　他冷漠的看着她，棕红色的卷发，白净的脸上未施脂粉，因为吃了火锅的关系有些绯红色。
　　陈远并未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越过她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