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22、烙印 21

　　在陈盛的注视下，方落炎离开了日料店。

　　而陈盛一个人坐在包间里头，喝着酒，心里想着刚刚方落炎的那些反应，他闭着眼，桌上的手逐渐收紧。

　　而另一头的方落炎，根本没有去深想陈盛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他出门招了辆出租车就回家拿行李，心里想着要赶快去学校门口跟陈远他们汇合。

　　等他从家里拿了行李下楼，一辆头顶上满载着行李的大红色吉普朝他嘟嘟的按着喇叭。蛮子从后头探出头，“哥，这里。”

　　方落炎笑了笑，看这颜色就知道，开车的人准是陈远。

　　副驾的位置给他留着，一上车，陈远还没好意思看他。倒是他先打破了尴尬，“你这车就不能有点其他色？”

　　“不好看么？”陈远嚼着口香糖转过头看他，“多有朝气。”

　　“是有朝气。”方落炎笑了笑，“怎么直接过来了？不是说在学校门口等么。”

　　“来接你。”陈远笑着探身给他把安全带系好，离身时皱了皱眉头，“喝酒了？”

　　“你是狗鼻子啊。”方落炎乐了，伸手刮了刮他的脸，“开车吧。”

　　“是啊，快开快开。”蛮子扒着座椅探到前头，“老光他们都先跑了十来分钟了。”

　　“分分钟追上他。”陈远笑着开车出发，还不忘让蛮子介绍坐他身边的相好，“不介绍介绍？”

　　“刚不是说了么？”蛮子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哥，这我朋友，邓绪。”

　　方落炎这才发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他转过头很礼貌的微笑，“你好。”

　　“你好，炎哥。”对方是个很绅士的人，看样子好像比蛮子和陈远要大个几岁，举止要稳重成熟得多，以至于他刚刚上车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存在。而且他几乎一下子就判断出，他和蛮子之间的关系。两个人虽然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坐着，可是大腿和脚踝几乎是一直挨在一起，超过了亲密关系的距离。是比他和陈远，还要亲密的关系。

　　不过，这些都是旁人的隐私。方落炎不八卦，也没有探究别人私生活的习惯。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陈远稳定的驾驶中，轻轻的合上了眼。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睁开眼时天都已经黑了。车里暖气开着，他身上搭着陈远那件红色的羽绒服，身旁身后都没有人。

　　是到了目的地，还是在服务区短暂停留？

　　方落炎抹了把脸，醒了醒神，打开车门下车，便能听到车后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低吟的谈笑声。跟车内的温暖相比，车外简直是两个世界。没有风，可是那种浸入骨髓的冷让他狠狠打了个颤。将怀里的衣服抱紧了些，方落炎往车后走。

　　车后搭了四个帐篷，上头围了一圈的夜间照明灯，不知道谁那么有雅兴，中间还套了五彩的灯带。正中间生着火堆，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说话，烤火。

　　蛮子第一个看到了他，冲他招手。背对着这边坐的陈远转过头，冲他笑着，“哥，快过来。”

　　方落炎走过去坐到陈远身边，把衣服套到他身上，“到了怎么不喊我？”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陈远勾了勾唇，回头拿着跟木棍戳了戳火堆。

　　“对了，哥，这是邓绪，你刚刚在车上见过。这是老光，大北，都是陈远的室友。这个美女叫罗橙橙，是老光女朋友。”蛮子一一介绍过去，方落炎微笑着看着这群年轻的面孔，似乎自己也变得年轻了些。

　　天太冷，蛮子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盒扑克牌，大家随便选一张，最小的那个人算输。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老套的游戏，但是玩起来的时候也让人兴致勃勃的。第一轮是老光的女朋友输了，小女孩选的真心话。

　　“是初恋么？”蛮子问了一个还算比较含蓄的问题。估计是还没玩熟，方落炎总觉得，蛮子真正想问的是，还有初夜么？

　　“你要觉得不自在，我陪你去转转？”陈远生怕方落炎觉得拘谨，毕竟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人多吵闹的集体活动。

　　“不用。挺好的。”方落炎看看他，脸上被火光照得通红，脑后的小辫子戳在那儿，一翘一翘的。

　　“辫子在这儿不会不舒服？”方落炎抬手帮他捋了捋辫子，陈远顿了顿，摇了摇头。他没看他。

　　女孩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脸红，还是被火给烤的，往老光身边缩了缩，老光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那眼里头，柔情蜜意的。

　　“嗯。”罗橙橙抿着唇点了点头。

　　蛮子、大北和陈远都配合的一起冲着老光起哄，“靠！你捡到宝了！”

　　方落炎跟着笑，这些人凑在一起哪怕是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却洋溢着他羡慕和梦寐以求的那种朝气和热情。这些，是在那些孤寂的乡村田野间，找不到的。

　　在乡下的日子也不错，静谧安慰。可是，独独少了热闹。像此时此刻这般的能让他觉得温暖的热度。

　　没由来的好像就喜欢上了陈远的这些朋友。
　　他并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局促或者是尴尬。

　　即便是第二局，他抽到了最小的那张牌，需要选择真心话或者是大冒险时，他也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真心话。他觉得跟这群人，没什么需要保留的秘密。

　　“那陈远问吧。”蛮子笑着跟正在烤火的陈远说。

　　“我问？”陈远乐了，“我哥啥事儿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啥，抓紧机会。”

　　蛮子嘴角勾了勾，扫了一圈，“那我问吧，”他舔了舔嘴角，“哥，喜欢我们陈远么？”

　　如同是天雷勾地火一般，不止是方落炎，陈远，在场所有人都愣了。特别是罗橙橙，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眉眼瞬间冷淡下来的陈远。好像他随时都可能掀翻火堆爆裂。

　　陈远挑着眉看向蛮子，这丫绝壁是故意的。什么不问，挑这个问。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跟他哥因为什么在怄气么？

　　方落炎嘴角有些僵硬，但是还是温和的笑了，他压根没想到，蛮子会问这个问题，也压根没想到，蛮子一眼能看出自己是弯的。

　　“当然喜欢。不喜欢我能坐这儿？”方落炎半开玩笑。他是陈远的哥哥，当然是喜欢他的。

　　“是我和邓绪这种？”蛮子刨根问底，故意忽视陈远想要杀死他的眼神。老子他妈的冒这么大风险是为了谁啊？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方落炎笑着，将手里的牌交了出去，“等下一轮抽到我，我再回答。”

　　陈远当下虽然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头却比之前堵得更凶。是啊，方落炎对他，一直都是弟弟那样的照顾和爱护的。不是蛮子和邓绪的那种，更不是他对他的那种。

　　这一轮结束，陈远借口尿急上厕所离开了。

　　方落炎陪着他们继续玩了两局，却还没见陈远回来。“我去看看。”

　　他走了不到五十米，看到不远处一明一暗的火光。离开火堆，这边气温要低得多。他将手揣进衣服兜里，仍然是缩着脖子觉得冷得厉害。其实自从八年前他在井里受了寒，他的身体状况就差了很多。特别是冬天，尤其怕冷。

　　所以，他真的是看起来有八块腹肌，孔武有力，实际上怕冷得要死的那种人。

　　“怎么躲这儿抽烟来了？”方落炎看他眉头紧紧的皱着，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就带了这么一包，不躲远点，一会儿就被那几个货分完。”陈远把烟屁股扔掉，吐出嘴里的余烟。

　　方落炎回头看了看那边热火朝天的一群人，“今晚上住这儿不会冷么？我感觉随时都可能下雪。”

　　“就是来看初雪的啊。”陈远有些奇怪，“蛮子没跟你说清楚？”

　　方落炎愣了愣，还真没说。“不是野营？”

　　“呵，那总得为了点什么来野营吧？”陈远扯着嘴笑了，“罗橙橙想看萤火虫，这天哪儿可能有？这不，我们帮老光想的招，看初雪。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初夜呢？”

　　“嗐，你们这群人，天天脑子里就想这？”方落炎无奈的笑着看他，难怪老光刚刚知道那女孩还是初恋时那发着精光的眼睛。

　　“呵，那我哥还有初夜么？”陈远冷不丁这么一问，转头看着他，那乌黑的眼珠子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深邃。

　　方落炎没想到陈远有这忽如其来的一问，有那么一瞬间的慌神，然后故作轻松的笑着踢了踢他的脚后跟，“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陈远笑了，知道这是他底线，不能碰。“开玩笑的。回去吧，看你冷得。”他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到方落炎身上，扭头就走了。

　　“你不冷啊？”方落炎跟紧两步，这天寒地冻的，他把厚衣服都给他了，自己不冻死？

　　“我血气方刚。”陈远笑着看他，倒退着走了两步，转身往人群跑去。

　　方落炎对陈远的笑太不陌生了，好像从小到大，除了求他救他爹，赖他怀里要他帮忙之外，他永远都是这样笑着面对他。

　　笑着问他：“炎哥，你放学了？书重么？俺给你拿。”

　　笑着问他：“炎哥，你是不是冷？我给你带了热红薯。”

　　“炎哥，你刚打球可帅了，这是给你买的水，快喝两口。”

　　“炎哥，今天我们去哪儿玩？”

　　“哥，你等等我啊，我都跑不动了。”

　　“哥，你最近怎么老和我哥单独去玩儿？我听说了个好地方，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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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笑的反而少了，连同来接他的那次，他对他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好像挺怀念他刚刚那样的笑容的。

　　感觉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