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26、人和老虎，谁毒？

　　虎毒不食子，人狠犹胜虎

　　“呛啷——”一声刺耳的摩擦，没有压抑而吓人的血崩肉溅的闷声。展平眉已经脱力的站在一边，粗声的喘着气，对着惊恐未定的小哥说：“你蹭了我的车，现在我把你的车也蹭了。咱们扯平了！”
　　小哥站在那里，傻兮兮的像丢了魂！围观的人还在惊愣中，周围一片诡异的沉寂。
　　展平眉走到钟维身边一推他，向着他身后一努嘴：“大姐带着娜娜进医院了！”
　　钟维赶紧转头，正好看到钟岚的身影！
　　“你赶紧去追，我来停车！”展平眉推搡着钟维，钟维身不由己的后腿了几步，跟着就转身跑了过去！
　　展平眉回头看了眼小哥，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进他衣兜里：“修车用吧。赶紧走，别等我老公回来！“
　　小哥看着钱被塞进兜里，才如梦初醒。诺诺着站起来，慌手慌脚却也利索的把那辆摔倒的车扶起来。踩了一脚，车子突突的响起来。
　　不过是刮蹭，能有多大损伤！
　　人群议论纷纷，展平眉也顾不上，上车打火，车子启动。人群微微乱了乱，散开一条路。展平眉开进停车场的时候，看到快递小哥已经整理好他的外卖箱子，骑车离开了。
　　展平眉的孩子也是在这家妇幼医院出生的。她知道医院里有一个住院专属停车场，一般就诊的最近的只能停这个停车场。但是这个停车场有个极少人知道的后门，是展爸爸发现的。看了一眼兀自在停车场门口徘徊的闲人们，展平眉加快脚步，从小门拐进医院。
　　只是这样一来，就暂时失去了钟维的身影。
　　展平眉掏出手机，拨通了钟维的电话！

　　钟维已经把钟岚跟丢了。或者说，他只看到钟岚的一个影子，就再也没见到她们！
　　“胡秋丽在哪里？”展平眉抓着钟维问。
　　钟维赶紧掏出手机，慌手慌脚的接通那个负责这事儿的人，那人却说，钟总，您没让我继续跟下去啊！
　　钟维气的直骂娘。展平眉忽然想起来，手术室虽然有多个，但家属等候大厅只有一个！在大厅里有一个滚动播放病人名称的LED大屏，上面有病人的姓名、手术室的编号，手术进行状态，和孩子的性别！
　　大屏幕的显示匀速进行，展平眉和钟维等到第二遍播放开始了，也没找到胡秋丽的名字！
　　“匿名？”钟维有点纳闷。
　　“是今天剖，还是已经剖完了？”展平眉想到另一种可能。
　　钟维摇摇头。
　　展平眉四下看了看，找到门口负责的护士：“护士，我问一下，我有个朋友叫胡秋丽，她告诉我今天剖腹产，我昨天从美国坐飞机直接过来的。但是为什么没看到她的名字？是我们在飞机上不让开机错过什么变化了么？麻烦您能帮我查查吧。”
　　大概这种事常见，护士低头翻了翻电脑记录：“胡秋丽啊，她的确是今天要剖的，不过提前发动了。已经生了。现在回到521病房3号床。”
　　“谢谢啊！”
　　两个人飞快的跑开。这里是六楼，电梯口挤满了人。展平眉记得安全通道挨着厕所，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知道厕所在哪里！
　　钟维耸耸鼻子，“跟我来！”
　　两人循着臭味找到厕所，然后傻眼的发现不是。有个大妈出来，看了一眼展平眉，安慰说：“拐角过去有一个，人少，你要着急就用那个。不过做流产都这样，就是一种感觉，拉不出来的！”
　　她把展平眉当作做流产手术的年轻母亲了，钟维瞪了大妈一眼，太缺德了！他还准备要老二，谁要流产的！
　　不过情况紧急，瞪人也就是一瞥间，两人已经风一样的卷到拐角那里。沿着安全楼梯一通爬，刚冲出安全出口，进入5楼的走廊，就听走廊里有人厉声喊道：“我的孙子呢？我的孙子被人偷走啦！”
　　梁金花的声音！

　　等展平眉和钟维循声追到521房间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展平眉试着往里钻，却被保安推搡开。钟维正要发火，突然旁边窜过来一个瘦小的影子，一把抓住钟维的胳膊，用展平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喊道：“钟总，找到孩子了！”
　　所有人都被这声尖叫惊住了！人群象着了魔似的齐齐转向他们！
　　展平眉好象坠入了一个缓慢的世界：她看到颜小怜就站在钟维的身边，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钟维全神贯注的盯着她，而颜小怜那张美如姣花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黑色眸子如奏响的魔笛，引着钟维和人群随着她离开！
　　展平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的。她好像坠入了时空的夹缝，左手梦中，右手今生，但两者之间差距太小，时空的缝隙紧紧的夹住她。她动弹不得，却飞速前进。
　　她伸出手，试图拉住钟维的手。在指尖相逢的瞬间，又错缝一瞬，掌心是冰凉的空气。她想停下，告诉自己离开吧，一切都是徒劳！
　　但她身不由己，随着大部队的尾巴，飘飘摇摇的一路疾行！

　　人群的最前面，是颜小怜和钟维。此时已经变成钟维拖着颜小怜跑，颜小怜在后面跟着跌跌撞撞的指路。梁金花跟在后面，冯国勇跟着他娘。医生护士保安一大堆人乌泱泱的压阵。展平眉落在最后，却在人缝的间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钟岚。她不前不后的跟在冯国勇身后，随着人群跑。
　　展平眉忽然想起来的目的，一个激灵，后背一凉，整个人似乎猛的醒了过来，脚底下蓦地多了几分灵巧。人群是随着钟维颜小怜跑的，只要略略偏开直线的方向，插入其中并不难。展平眉茫然的扫过人群，她已经为这两人牺牲了一世，难道这一生还要随着他们跑？
　　乌压压的人群，黑乎乎的后脑勺，间错闪过的脸庞，展平眉非常确信自己梦中并未经历这一场奔跑，然而却又仿佛她一直这样无穷无尽的跑着。所有的喜怒哀乐在这样的奔跑里，被厚重的绝望吞噬，又在时间的无止境中绝望变成了冷漠。一如眼前乌突突的世界，她谁都不想帮，她只想停下来，停下来……
　　展平眉停了下来，人群如潮水过去，露出旁边的一扇门。安全楼梯的门半开着，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却被挡在窗户前的影子削去了一半。鬼使神差，展平眉向那扇窗户走去。那个影子，熟悉的令人揪心……

　　“不——”梁老太的尖叫声让展平眉迟疑了一下，却加快了她的脚步，耳边传来人群在另一端的呼喊：
　　“孩子在那里！”
　　“快下来！危险！”
　　“不要！”
　　“娜娜！过来！”
　　娜娜——
　　展平眉靠近窗户，悄悄推开铝合金的窗户。看来医院的通风工作做得不错，五金的组件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摩擦声。
　　“娜娜！听舅舅的话，过来，抱着孩子过来！”这是钟维的声音。
　　“她要干什么？”这是颜小怜的声音，“不！她要把孩子扔下去吗？！”
　　“娜娜你敢！”人群的惊呼过中，梁金华的怒吼似乎发生了某些转机。
　　展平眉看到了，娜娜站在天台边，背对着她，面朝众人。而在展平眉和众人之间却突兀的伸出了一个类似风机组件的巨大物体，遮住了视线。

　　梁金华喊的时候，娜娜的身体晃了晃，展平眉到了风机管件旁边，娜娜的身后。她仔细观察着娜娜。小女孩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娃娃，站在楼。在她和大地之间，只剩下一条不足十厘米高的水泥石沿儿。
　　展平眉听到娜娜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妈妈，声音不大，天台的风足以吹散。她看到小女孩的胳膊紧紧的夹住身体，稚嫩的小身体剧烈的抖动着。人群与他们间隔了将近二十米，折射的光线把女孩的恐惧消弭殆尽。展平眉听到有人在喊：“这是谁家的丫头？怎么就因为讨厌弟弟，就要摔死弟弟呢？！”
　　娜娜抖动的更厉害了，她试着动了动腿，在人群的惊呼中，踏上了石沿儿。然而展平眉却看到娜娜的头不自然的扭向一个方向，搁着风机管件的缝隙，展平眉看到了娜娜的母亲——钟岚，在梁金华的身边，木呆呆的站着。
　　梁金华劈手打了钟岚一把掌，钟岚一个趔趄向前几步，居然就趴到了地上。她在人群的最前方，狼狈的趴在地上，双手扶地，抬起头——
　　也许除了娜娜，展平眉是唯一看到此时钟岚的表情的人。那满脸的泪水，掩饰不住的狰狞与得意，眼睛明亮的似乎要把整个世界烧毁，她的嘴唇蠕动着，做出了一个口型——
　　扔！
　　娜娜抬脚
　　“娜娜！”
　　展平眉突然开口。声音又响又亮，娜娜吃惊的看向自己的身边。瞬间的惊慌扰乱了孩子的平衡，她歪斜着倒下去，绝望的呼喊响彻云衢！

　　展平眉看着怀里的一大一小，又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还好，她终于拽住了孩子！
　　两个，都拽回来了！
　　或者，其实娜娜从没想把怀里的小孩扔出去吧？她抱的是那样紧！即使被展平眉那么大力的拽到一边，小娃娃始终平稳的躺在娜娜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