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74、爱的样子

　　爱的样子
　　大概是被钟岚的举动彻底伤害了，钟妈妈坚决不肯回自己买下的那栋老屋，连那个小区都不愿意进。可是合适的房子一时到哪里找？
　　展妈妈私下里告诉展平眉，她和展爸爸现在在这个小院里住的很开心。周围虽然是村庄，但住家都是从城里搬来的喜欢田园生活的人。平时种菜收获，逢年过节还有集市，过了那边的高速，就是高级别墅区，有一个很著名的高端医院。平眉和钟维给他们买的保险正好可以用。她想以后就长期住在这里了。
　　展平眉说那不如直接在那边买了别墅，展妈妈却说这里自在，院子大可以随便种东西。还说咱家前面那家就是从别墅区搬过来的，那里弄什么景观，只能种花种草不得劲儿。
　　只要父母开心，平眉都没什么。但是展妈妈话锋一转，拿出一个红本交给展平眉说，我知道这房子是写在我们老俩的名下，钟维的心意我们不会推辞。但是那边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是租是卖你们就看着办吧！
　　展平眉知道父母平时是看着没什么，但骨子里有股清高劲儿，尤其是财务上，不喜欢占人便宜。点点头就收下了。回来和钟维一讲，钟维为难的搔头：这样啊！我还想着不行就把我妈弄那个院子里去呢！然后把钟妈妈的意思告诉了展平眉。
　　展平眉想了想：“不如这样，反正我妈那边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你妈妈先住过去。我们这边再慢慢找房子？”心里却在嘀咕婆婆是不是真能放下钟岚？做了母亲，对婆婆那种护犊子的心态，展平眉理解了很多。她觉得若是将来豆宝儿真的要杀她，她一定会伤心死，但绝不会怪豆宝儿什么的！
　　“那咱们住哪儿？”钟维问的有点奇怪，但展平眉并未多注意。
　　“我妈她们那个房子小了点，不过挤挤也够住了。”展平眉一边思量一边说。小三居，一家四口挤了点。好在豆宝儿不需要分床，而且以后再琢磨大房子的事。冷不丁想起钟维提过的新楼盘建成后，或许会给他留几套房子，展平眉心里一通恶心。住那里还不如住别墅呢！以后再说吧！
　　钟维眼神闪烁，“你、你这边租的房子怎么办？”
　　“退租吧。要不就买下来，重新收拾了再卖出去。反正您老人家不是有钱么！”
　　钟维嘿嘿一笑，厚脸皮的扬了下下巴。然后有点迫不及待的看向展平眉，一脸的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展平眉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我这就找人收拾房子去。”钟维欢喜的说，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了。
　　展平眉一把拉住他，认真的说：“以前我不想跟妈一起住，但是现在妈年纪大了，已经不是我想不想的事，而是老人身边离不开人照顾。”顿了顿，展平眉索性把话说明白，“我对你妈真没什么好感，但她是你妈，你照顾了我和儿子，我也会照顾好你儿子和你妈妈。我们是一家人，除了想做之外，还有必须做的事情。我会做好的。”
　　展平眉早在钟妈妈第一次晕倒的时候就想到了，一旦钟妈妈百年大归，钟维会不会想起自己坚持在外面住，会不会因为自己不肯在家照顾老人，而怨气横生？只怕那时，自己已经没机会解释没机会弥补了。
　　梦醒之后，她不仅想把走过的路走好，也想把之后很多年那些从没有走过的路，一步步的走好。
　　虽然她从小也是如珠如宝的长大，但是有了自己的家，就如同有了自己王国的国王。戴上王冠，就必须承受那份重量。在这个王国里，有爱和信任，没有什么不可以妥协；没有爱和信任——没有什么可以留恋！
　　看钟维欣喜中带了几分茫然的样子，展平眉不知道他理解了几分，但也没法解释。好在她已决定，余生就是这样子过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怀疑钟维；也不知道从哪件事开始，不再探究他冰山下的那些阴影。她的日子像流水一样缓缓的滑过时间，她安心的守着水岸，看孩子慢慢长大，看自己慢慢变老，外面的风雨猛兽，有她相信的男人去阻挡。也许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忠诚，但没关系，展平眉淡淡的想，在我的领土内，在我的心境中，他不曾来打扰就好了。
　　自欺欺人么？可自己不也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钟维么。
　　婚姻是分工，彼此有界，相处有节，才能合作好吧？
　　展平眉很满意目下的日子。她努力维持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一个状态。倘若这样一直走下去，那也不错。在她和钟维之间，应该不会像梦中那样戛然而止，应该会有许多时间——可以聊一聊，可以想一想。
　　如果爱，请深爱。爱的样子，就是不止享受着你的现在，还照顾着你以后的悲伤和可能的病痛。为一生，未雨绸缪。幸运的，如她现在；不幸的，或许就是她的梦中，钟岚的今生。

　　展平眉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落了一个人——娜娜。展氏夫妻很喜欢娜娜带来的活力，有意让娜娜转学到住所附近。但是那里只有一所国际学校，学费颇高，有些踌躇。
　　钟维很是慷慨，想到自己家居然能出一个将来可能上哈佛的孩子，竟然激动的直搓手，忙不迭的就要报名。展平眉提醒他，钟妈妈很可能不同意。钟维才恍然大悟。可是小心翼翼的告诉钟妈妈之后，她眨眨眼，竟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离她妈远一点也好。亲家知书达理，娜娜跟着他们会过上好日子。”竟然只字不提钱的事。
　　展平眉略略一想就明白：当初那个字条是钟妈妈写了悄悄塞给娜娜的，也是钟妈妈指使娜娜偷跑出来报信的，想必她也提醒过娜娜避开钟岚，一定要交给展平眉之类的话，总之没有娜娜的这趟冒险之旅，钟妈妈这时候可能已经全身冰凉难以回天了。
　　娜娜稍微有些迟疑，对新学校的抵触，对展平眉的不舍，让这个早熟的女孩情绪很是低落。展妈妈告诉展平眉和钟维，娜娜悄悄的哭了好几次。
　　展平眉一边想着钟妈妈，一边想着娜娜，居然为了这两个人失眠了！
　　还有四天钟妈妈就要出院了，展平眉住在展氏夫妇的小院里，依旧没想出个子丑寅卯。下午时分，钟维兴奋的回来了。招呼大家上了车，径直从村子里开出，钻过高速下面的桥洞，第一个红绿灯右转，立刻进入一片绿树掩映的小区里。浓荫蔽日，花木扶疏，除了鸟鸣虫吟竟然听不到一丝外面的喧嚣。绿树荫里间或露出房檐一角，有欧式的雪白立柱，也有中式的灰墙红瓦。
　　钟维说，我在这里找到一套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房东是自己住收拾的很好。因为要移民，才不得不卖掉。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就能入住。而且，小区北门过去就是一所很有名的国际学校，还有幼儿园。娜娜和豆宝儿都可以上！
　　车子终于停在一套灰白相间的中西合璧的小楼前。展平眉心里叹了口气，她终于还是住进这样的别墅里么？
　　幸好，不是那个小区，也不是那样的人，更不是那样的家庭关系了！

　　大概又收拾了三个月，借着秋天的凉风，钟家终于搬出了那个小区。搬家那天，很多老邻居来问钟妈妈的近况，钟维说老妈在郊区静养，一切都很好。展平眉忍不住跟着点头。钟妈妈岂止是很好，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和展氏夫妻住在一起时，完全没有平日的锋芒，全身心的投入农活之中，除了偶尔讥讽两句展妈妈不专业，展爸爸太懒之外，几乎听不到她的大呼小叫了。
　　展平眉悄悄问钟维，是不是钟妈妈喜欢这样的生活，那别墅可能就白买了。钟维摇摇头，我们家以前就住这样的房子，院子里也有这些菜，她也是这样的伺弄的。后来我爸去世了，她搬走的时候就发誓再也不会回来。你看她从来不跟邻居们来往，我想她应该只是暂时忍一下吧？
　　果然，到了搬家的时候，钟妈妈啥话都没讲，利索的收拾好东西就跟着展平眉走了。倒是娜娜，一起住了几了月，到了搬家前几天，悄悄找到展妈妈，想留下来。小孩子都恨单纯，谁是真心待她，谁是心里有事，她感觉的很清楚。
　　展平眉没有强求，反正大家离的很近，两边都有足够的房子住。
　　这是两世以来，展平眉第一次感觉到有钱真好！

　　住处的事情折腾了一年多才搞定。新家没住几天，钟维带回来一个消息，他想彻底退出公司。理由给了一大堆，但展平眉想想现在楼盘应该还在前途大好的阶段，钟维没道理宁可承受巨大的损失也要退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维含含糊糊，最后居然梗着脖子说，你别管，大不了我也像老王一样开出租去。反正咱们的钱过日子是够用的。看他不快，展平眉就没追问。
　　退出一个公司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光是财务就够焦头烂额一阵子。钟维居然说放手就放手，对财务上的损失竟然咬牙说只当自己买彩票没中奖！
　　太诡异了！

　　这几天正是豆宝儿刚刚入幼儿园，每天哭的让人揪心，钟维趁机自告奋勇要送儿子上下学。展平眉想着暗中查访，也就乐意甩给钟维。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展开，幼儿园的老师打来电话，告状说钟维每天站在幼儿园外面“骚扰”孩子的情绪！
　　钟维也很委屈：儿子死活不肯进园，他和儿子说好了在外面保护他，怎么就骚扰了呢？
　　豆宝儿已经比别的小朋友晚入园，再拖延也不太可能。但是幼儿园也说了，这孩子已经哭了一个礼拜了，既然从小没离开过家里人，大概还不太适应幼儿园的生活。话说的婉转，意思很明白，入托的时候就说明白了，孩子有一周的适应期，不合适的就退回去。
　　展平眉想象不到一个不上幼儿园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钟维倒是干脆，不上就不上，正好一起玩儿！本来展平眉还想反对，豆宝儿搂着钟维的脖子对展平眉说，妈妈，趁我现在还想跟你玩儿，你们就好好珍惜吧！
　　奶声奶气的，说的钟维连连点头。展平眉心里一动，想起梦中豆宝儿被自己几乎是扔进幼儿园的可怜样子，心里也不由的软了下来。不就是集体生活么，多带他出门见识就是。咬咬牙，也就同意了。
　　钟妈妈显然不赞同小两口的方式，质问钟维将来上小学怎么办？钟维嘀咕说我也没上过幼儿园，钟妈妈终于暴怒：你那叫没上过？你天天在幼儿园里打架，老师天天把你往外哄！要不是你妈我够狠，你以为你能留在幼儿园里？！
　　钟维说，我打架就是因为不想上啊！
　　钟妈妈立刻抬起手：“不想上你就打架啊！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给人家赔礼道歉啊！你还敢玩儿心眼，我天天伺候你们老师！你居然是故意的！看我不揍死你！”
　　巴掌噼里啪啦的落下，钟维缩头缩脑左右躲闪。也许小房子住惯了，钟维的躲闪都局限在有限的空间内，并未跳起来的满屋子跑，所以钟妈妈的巴掌落的虽然响，对皮糙肉厚的钟维来说却跟挠痒痒一般。
　　看惯了钟维装模作样喊疼的样子，展平眉见怪不怪。但就是这个当儿，旁边一条小小的影子猛的窜了出来，一把抱住钟维，奶声奶气的喊：“不要打我爸爸！”
　　大家都愣了！
　　几十年了，从来没人敢在钟妈妈的盛怒下喊“刀下留人”，到底谁那么胆子？！然而钟妈妈却噗嗤笑了，指着钟维诶诶了几声，恨恨道：“有了仗势了，你啊！”
　　展平眉定睛细看，也跟着乐了。豆宝儿手脚张开趴在钟维的怀里，虽然被钟维下意识的护住，但那个姿势确定无疑是去救爹的。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生息，钟妈妈终于恢复了以前彪悍的样子。但此情此景下，钟妈妈竟开心的笑骂两句“大的不讲究小的没良心”，乐呵呵的去厨房做饭了。屋子里紧张的空气为之一振，钟维乐得搂着儿子各种亲，豆宝儿也各种词不达意的表白对老爹的马屁。即便带有明显的不上幼儿园的企图，大家都选择了忽视。
　　展平眉想，不上就不上吧。上过幼儿园的钟维和钟岚，也没有变得多好。可见，还是在家长，在他生活的那个家。看着和豆宝儿开心玩儿着的钟维，展平眉第一次非常肯定的对豆宝儿的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