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番外】芬巩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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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ttle Cry
又是一个晨光黯淡的黎明。
太阳自东方慢慢越过埃瑞德威斯林的崇山峻岭，温吞的阳光泛着浅淡的黄，勉强照亮了缭绕在战场上的浓稠迷雾。满目疮痍的大地横陈在米斯林湖的浩渺灰水旁，昔日成群的天鹅这时早已不见了踪影，一望无际的滩头空荡荡的，一片沉寂。
自从芬国昐家族来到北境驻守，这还是第一次，战火烧到了希斯路姆本土。
诺多的至高王把长矛交给侍从，动作略显迟缓地下了战马。白昼的到来迫使敌军暂时收兵，停止了持续整夜的攻势；然而连日作战、几无喘息之机的影响，即便是他也不能继续忽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几乎触碰得到的湿冷，铠甲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无形中模糊了那些新添的划痕、凹陷和血迹。
临时设下的营地里，已经搭起了不少务求实用的营帐，篝火一处处燃起，伤者不断被送来，与此同时，各级指挥官也在清点人数，估算伤亡与损失。近卫队护送他径直来到中央的营帐前，在那里，银与蓝的旗帜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招展，金色的火焰图案也抹不去肃杀的气息。
他进门后才摘了头盔，情不自禁地吐了口气。他是他们的王，决不能流露出丝毫彷徨软弱，尤其是现在——他们虽未遭遇显著的败绩，却被逼迫得节节后退，明眼人都看得出，情况正变得越来越不利。
他铠甲脱到一半时，有人敲敲门进来，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药草茶放在了案头，帐中即刻散开了一种提神醒脑的辛辣香气。来人只是普通的勤务士兵打扮，他却一眼就看出那其实是位身材颀长的女子，不由得停了手，连呼吸都小心了些。而她退出去良久，他还怔在原地，竭力想压下那些他宁愿不在此时此刻忆起的点点滴滴。
敌人这次从东西两线同时发动的大举进攻，规模远超过以往，希斯路姆全境的诺多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被征募起来，不管情愿与否，都必须拿起武器。
布拉戈拉赫虽然告一段落，北境面临的压力却有增无减。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战死后，贝奥家族的凡人不甘放弃几代人经营的家园，他们毅然送走了妇孺，余下的男子由巴拉希尔领导，发起了寸土必争的殊死抵抗，然而魔苟斯的铁腕之下，他们终究不敌，被一步步逼上了穷途末路，多松尼安全境沦陷，落入了敌手。不久，魔苟斯的股肱大将索隆又挥师南下，突袭攻取西瑞安岛，欧洛德瑞斯不得不弃守米那斯提力斯，败走纳国斯隆德。若非哈拉丁家族与多瑞亚斯联手遏制了那股黑色的潮流，大敌的爪牙只怕已经深入了贝烈瑞安德腹地。
不但未能收复失地，反而在危机中愈发深陷……我是否算个称职的君王？若是……若是父亲还在，当此形势，他的应对会是怎样？
他卸去了所有护甲，这才动手拔出留在臂上的箭头。那个奥克弓箭手瞄得极准，那一箭狡猾地射入了铠甲的缝隙，激战中他只来得及折断箭杆，好让它不妨碍行动。一阵剧痛传来，他皱皱眉，低头见涌出的血是鲜红的，不禁松了口气，觉得这一来就免去了治疗的麻烦，且还有希望在入夜战斗再次开始前痊愈，真是件幸事。
不知山脉一线战况如何——他顺手拿过那杯热水，心不在焉地倒上了伤口。就像在回应他的疑问，帐门毫无预兆地被掀开了，一个卫兵一头撞进来，伴着一股刺骨的冷风：
“王上，巴拉德艾塞尔刚刚送来急报。”
苟延残喘一整天的太阳闷燃成一团暗红的火球，沉落到埃瑞德罗明林木莽莽的群山背后。暮色苍茫，渐渐笼罩了希斯路姆的大地。从山坳中、沟渠下、洞穴里，魔苟斯的爪牙如蚁群一般涌出，重新集结起来，鼓噪着扑向经过白日休整，此时严阵以待的诺多防线。
他骑马停在阵前，举目凝视着北方。不期然，白天得到的消息浮上了心头——泉边堡垒遭到新一轮猛攻，代表他镇守该地的多尔罗明的领主、哈多之子加尔多不幸阵亡。黑暗魔君想必真的下定了决心，打算毕全功于一役。
远处，更多星星点点的火把自铁山脉蜿蜒而下，先是拧成无数条长龙，继而汇成一片，在平原上推进。
这一次，任谁都看得清，敌人的数量，远远胜过他们仅存的兵力。
他察觉了后方的轻微骚动。希斯路姆的守军已经顽强拒敌多日，人困马乏，对手的声势又如此浩大，再坚定的人也难免动摇。
示意近卫队让开一条通路，他纵马而出，拨转马头，面对己方的阵线。寒风呼啸，米斯林的冰冷湖水在漆黑的夜色中惟见混沌一团，只是偶尔闪动着微弱的光亮。
“四百六十二年来，大敌从不曾成功侵占希斯路姆的一吋国土。”
他扬声说，让这样的词句回荡在山岭间，响彻战场。
“因为芬国昐家族驻守于此。”
他抬起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银与蓝的旌旗犹自傲然飘扬，凌驾于火光之上。
“只要芬国昐家族还在此地，他就休想得逞；而倘若真有所谓的末日——”
他铿然拔出长剑，高高举起。
“——我们也要让它值得铭记。”
这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在史书中只不过是一笔带过；既不曾详述以寡敌众的一方是如何在绝境中不肯屈服，决意战至最后一人，也不曾细说千钧一发之际，转机又是如何乘风而至——法拉斯的援军在奇尔丹带领下，驾船直入专吉斯特峡湾，从湾口登陆，自西方发动攻击，一举扭转了战局。
扬眉吐气的希斯路姆骑兵犹在秋风扫落叶一般追杀狼奔豕突的大敌爪牙，诺多的至高王却退出了扫荡残敌的行列。当初他们且战且退，一路撤至米斯林湖畔，准备背水一战，连他也怀疑厄运的足音或许真在步步逼近；然而海港精灵的号角就在这时破空而来，点燃了超出想象的希望。可是眼看胜利在即，他胸中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那是一种逐渐紧迫的催促，好似一根越绞越紧的弦。
在法拉斯的中军里，他找到了奇尔丹。海港的领袖虽然也是甲胄在身，但毕竟没有亲自上阵，远不像半身浴血的他那样狼狈。
彼此问候过，他被那异样的预感驱使着，甚至顾不得表达由衷的感激，只唐突又急切地问：“埃睿尼安……？”
“他很安全。”奇尔丹向他保证，“您的儿子的确要求前来，但我说服他留在了法拉斯。”
他长出了口气，心却不知为何仍然悬着，无法释然。
“……但我还有一个消息。”
已在凡世的海岸停留了数不清的岁月，见过了诉不尽的悲欢离合，奇尔丹仿佛读出了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深深看他一眼，微微低下了头。
心中那根绷得紧紧的弦，似乎无声无息地断了。他茫然抬眼，目光越过奇尔丹的肩头，越过那些服饰尚灰的卫士，在人群中逡巡，终于找到了那一处莫名牵挂的所在。暗灰的单薄布幔从头覆盖到脚，遮去了熟悉的身形和容颜。北境的大风起处，布幔轻扬，揭示出一角染血的蓝。
（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番外】芬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