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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纵使相逢应不识 ...

  •   心里的人?是啊,胤禟是我心里的人,麦是我心里的人,而你,商驭,还有你的后世——狼人,又何偿不是我心里的人?
      可是,他以为我想的是胤禟吧?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此时此刻想着的,正是他和他的后世。
      黑马果然很温顺,由我这个生人骑着,却很听话,也很平稳。
      商驭并不打马,只是信马游缰地任由□□的白马引路。白马对岛上的地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它悠然地带着我们环岛漫游,似闲庭信步、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
      由西向北,向东,向南,再向西,绕了整整一圈。商驭不时指着沿途的景色,给我讲解着地名的典故和由来,以及本地景色的最出色之处。
      “你看那里!”他用马鞭指着前方海边的那处茂密的深色。“那是红树林,它们是些长在海里的树。”
      矣?这里有如此茂密的红树林?它们生长在海边滩涂,根扎在水底的泥沙中,绵延在长长的海岸线上,形成美丽的红树林带。
      林水相接之处,有蔓草、游鱼、鹭鸟和野鸭……
      生机勃勃,野趣盎然。
      商驭让马儿靠近红树林,他指着在林间水中嬉戏觅食的鹭鸟说道:“我小的时候,最爱到这里来找鸟蛋、抓鱼、捕虾。这些鸟儿都爱把窝建在极高、极密的树杈上,只有身子最瘦小的孩子才能爬上去。”商驭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神情,眼睛望着前方,似乎看到了久远的过去。
      他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里?琅岐是他生长的地方?难怪会对琅岐岛有那么深的感情。那么……
      “这个岛是我的。”他说道,好像知道我心里的猜测。“这岛上的庄园、山林、渔船都属于商家。这里的人家,家家户户都租用商家的田产、渔船、林地,祖祖辈辈与商家相依共存。”
      呃?这些人家都是他家的长工,还都属于世代相依的那一种?
      可我没从他们的脸上,看出被地主阶级剥削的农民兄弟的愁苦和悲惨啊!
      “别小瞧这些人!他们中有世代务农的种田好手,有世代捕鱼打猎的渔猎高手,也有各行各业的手艺人,还有些是在大陆上被逼犯了事,逃亡到这小岛上的通辑犯。”商驭淡淡地说着,好像在说很平常的人和事。“琅岐岛上不养无用之人。”
      最后的这一句,是在告诉我,岛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话里透露出身为岛主的骄傲。
      商驭的话还未说完,他目光转向我,继续道:“就说伺候你的采儿母女,采儿娘二十年前是苏州名噪一时的刺绣名家,她的绣品专供皇家御用。采儿现在已青出于蓝,无论到了哪个绣坊,都堪挑大梁。”
      哦?每天给我端茶递药的采儿母女是刺绣高手?那她们每天做这些伺候人的事,不是委曲了?
      “记得商禄吗?他的字画文采绝不输于当世大家,武功也自不弱。”
      那不是文武双全么?却来给他做家奴?这么说起来,采儿母女也不算委曲了。
      “还有商福,他的武功在当世的大清能排在前五名……”
      啊,再次惊到了!
      原来商驭手下有这么一大班能人呢!难怪他胆子那么大,敢挑战皇家。
      可是,即使这样,也还是不成的吧?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不能与整个国家机器抗衡!
      想劝一劝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含糊地说道:“所以,你便如此有信心?”
      “嗯?”商驭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道:“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多了,我想问你为什么要与康熙和胤禟过不去?难道你不知道与皇家抗衡不会有任何胜算么?以往的印像里,商驭并不是个不识实物,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人。他应该很圆滑,也懂得变通,不然,也不可能在京城贵人圈子里混迹多年。
      满心的疑问,我却只说出了一句:“小三子是你徒弟!”
      是肯定的语气。
      只这一句就够。
      我已经知道了你隐在小三子身后,与康熙和胤禟较劲的事。
      聪明如他,一定明白我想说的话。他低头沉思,面上并没有丝毫惊讶。我能找到这里来,他便明了我已猜到了他与小三子的关系。
      四周一片宁静,伴着这份宁静的,是悠然静谧的画面。不远处的稻田里,是一片金黄色已经成熟的稻子。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头,随着风动,一点一点的,好像害羞地面对着心上人的少女。
      稍远些的水洼沼泽中,几只长腿白羽的鹭鸟在优雅地迈着舞步觅食。高高的芦苇丛中,时而传出几声大雁的呜叫。
      商驭下了马,转过几丛灌木,身影消失在一个入口处。他去了哪里?我赶忙跟上。
      里面是一个园子,面积虽然不大,视野却十分开阔。那是因为,园子里没有别的花木遮挡视线,只有占了一整个园子的池塘中,那成片的绿荷红莲。
      池中一飞檐八角亭,亭后一座竹桥,蜿蜒曲折地把亭与陆地连起。竹桥尽头是一大片翠竹,自然而然地成了亭子的背景,映衬着这秀丽清雅的湖光亭色。
      这景色,似曾相识。
      这不是商驭在京城的宅子里那片如仙境般的荷塘吗?
      我第一次到他的宅子,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色。池塘、飞亭、翠竹,那时,商驭正在亭子里用他那把绕梁弹奏着一曲清润欲滴的《水中莲》。
      那是我在大清一切风风雨雨的开始吧!当时若是没有遇到商驭,我还会如此嚣张无忌地大闹京城么?没有商驭给我提供情报和销路,我最多只能如一般小贼,小打小闹地作上几个案子,拿了几件金银俗物跑路离开京城吧!
      若是那样,大概也没了后来与胤禟间的一番生死纠缠……
      想起当日的情景,心里微有怔忪。不知不觉地跟着商驭,迈步到竹桥前。
      刚想跟着商驭踏上竹桥,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再也抬不起来。因为我的视线扫到了竹丛中那块空地上,突起的汉白玉石碑。
      碑身四周浮雕着妖娆婀娜的缠枝莲,碑基也是一朵盛放的莲花。它亭亭玉立在那成片的翠竹中间,周围没有一丝杂物、俗物,如纯洁无暇的仙子,偶尔谪落凡尘,却又不染一丝尘埃。
      如此的美好!
      如此的安宁!
      可是,这美好安宁的感觉却被碑上所刻的那一行大字打乱了。
      “表妹倩儿之墓”
      “表哥驭哀立”
      那几个大字正正地刻在碑身正中,正是商驭成熟老道的笔体。
      这里埋的是……
      答案呼之欲出。
      林倩儿!
      可是世上并没有林倩儿这个人!
      只有我,前世的刘春桃扮演过林倩儿。当时的柳娘也曾扮演过她,可柳娘现在太子身边扮演蜻蜓……
      那么,这里的倩儿,是谁?
      清润欲滴的《水中莲》似不经意地响起,若有若无的旋律飘渺在耳畔。商驭端坐亭中,面前的绕梁在他指下发出回旋不绝的天籁仙音,正如那日我对他初访时所听到的那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动情的吟唱随着琴音起伏,清雅的嗓音却略带颤涩。
      情到深处更无言,只为无处话凄凉,便愈加欲说还休,只能吟颂一词,稍寄伤感情丝。
      少女时代读这首苏轼的《江城子》,曾对他故去的夫人大为羡慕。有一个如此爱她的男人,逝去十年后,仍被他念念不忘,以致动情地写下了这首流传千古的佳作来寄托他的哀思。
      女人这一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无论怎样,都不枉在这浊世红尘中翻滚一番了。
      思绪纷乱之际,琴声却嘎然而止,收回了我纷飞的思绪。
      “故人只余此衣冠冢,生者便只能以此稍寄相思。” 商驭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他眼望倩儿的白玉墓碑,语声飘渺中带有一丝哀悽,便如刚才那若秋水滴露般的琴音。眼底那如隐于浓雾中深深的伤楚若隐若现,却透露出丝丝缱绻缠绵。
      商驭,他……
      始终没有忘情吧?在我离去经年之后。
      微风抚过耳际,带来轻声的吟唱,像前世教堂中唱师班唱出的属于天堂的圣洁雅律。商驭对林倩儿如此情深,却从没对她提出过丝毫勉强其意的要求。商驭对她,或是对我前世的情,便如天堂之音般圣洁。那脉脉温雅中,透出的是海渊般的深情。
      我却无法回应他的深情。一颗心,要怎样才能分作两处?我不懂,也不会。
      我只有一颗心。
      这辈子的帐,总是欠下了的。默然中,眼中的温热便欲夺眶而出,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脆弱的情绪似滚滚海潮奔涌而来,几乎一发而不可收拾。它撞击着原本如海边屹立的岩石般结实的心门,震撼着它,使它摇摇欲坠。
      默然中,商驭飘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想把她的尸骨,连同她的灵魂一同带回来,好让她在这山明水阔的地方好好安息。她最喜欢海阔天空的地方,她说,这样会让她感到自由。她此生最爱自由,甚至差点为此放弃到手的幸福……”
      “她最终选择了与丈夫和儿女厮守,放弃了自由。可是,她的丈夫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那样委曲地离开……”
      “她生不得自由,死了,灵魂应该得到自由。”商驭看着远方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可她的尸骨却被你家相公看得死死的,我带不出来。”他转向我,面上写着深深的颓丧。
      这样的他,是我从没见过的。
      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温雅如仙,从无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时候。他的平和并非装出来的,也不是如胤禟那城府极深的父兄般喜怒不行于色,而是真的情绪平和,就如睿智的老人,历遍了人间的喜怒哀乐,因而看淡了世情,人生的任何悲喜,都早已能够泰然处之。
      可此时的他,如一个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孩子,是那般无助,那般颓败。
      “他给她修了最好的陵墓,把自己所有的珍宝都给她做了陪葬,这样还嫌不够,差点把自己也送进去陪她……”
      “可他不懂,她要的不是这些,她一直孜孜以求的,是自由。他一直不懂她要什么,我懂,我想给,可她不要。她不要我给的疼爱、呵护和自由……”
      “她只要他给的。”
      黯淡的目光,低垂的头颅,沉沉的嗓音,无一不在诉说着主人低落的情绪。
      忍不住的心疼。
      “表……”
      在那个“哥”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我及时地刹住了车。
      我在做什么?难道要跟他相认,要告诉他我就是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表妹林倩儿?那么,然后呢?然后让他本已死了的心再起波澜,再对我这个不可能相守的女人寄予希望?
      到头来不仍是一场空?
      不,不可以。
      他这几年已经饱受相思之苦,若是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便也能冲淡他对我的感情。这对他是最好的选择。为他着想,我此时也不应再徒惹相思。
      幸亏及时刹车,没有把“表哥”两字全盘叫出。
      可只一个“表”字,便已让他起疑。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反平时的淡然,眸中的光华如睛空万里下,粼粼的水面上反射出的正午的阳光。
      “你刚才想说什么?‘表’?你想叫我什么?”他问着,语调急切,语声微颤。
      糟了!一个“表”字,对别人来说,不会有什么意义,但对商驭这个为表妹痴情相思,又对我有所猜疑的人来说,便意义重大。
      我要怎样解释,才能化解他的怀疑与绮念?
      他让小三子引我上岛,本就是对我与林倩儿的关系产生了怀疑,现在我又差点把林倩儿对他的称呼脱口而出,他会不会就此认定我就是他一直苦苦相思的表妹林倩儿?
      唉,糟了,刚才为何如此冲动?
      正在为自己的冒失懊恼不已,为将会发生的事心悬一线,却听小三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在门外大叫“师父”。那语音是如此急切,吐字与喘息交织在了一起,以致听上去竟有些吐字不清。
      园外传来的喘息声如老牛刚刚驮着满载的货车远道狂奔而来,几乎耗尽了体力,肺中发出如雷般的抽气声。
      对于小三子这样一个轻功高手,这种状况颇不寻常。他究竟飞奔了多久,消耗了多少体力,才会如此?
      显是事情万分紧急!
      可他并不进园,只在门外跳脚高喊。难道商驭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让人涉足此园?
      正自猜测,却听身边的人语带不满地道:“小三子,跟你说了多少遍,男子汉大丈夫,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你却总是毛毛躁躁,慌里慌张,如何能成大事?”
      虽是斥责之言,却语声平稳,并不带太大烟火气,反倒有丝宠溺的味道。
      小三子立刻停止了跳脚,在门外规矩地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却又紧接着低声嘀咕道:“徒儿也是因为太着急的缘故嘛!”
      “说吧,什么事?”商驭不理小三子的撒娇,沉声问道。
      “是,是九爷带人来了!”小三子一提起此事,便又开始语气急促。
      九爷?胤禟吗?终于找来了?
      可是,他来就来呗,小三子干嘛紧张成这样?
      “他带着福州水师百多艘战船,把我们这岛四周全都围住了,就连我们与外界最隐蔽的通路都堵死了……”
      原来如此!小三子焦急的语声直闯入耳中,震得我耳膜有些嗡嗡作响。
      百多艘战船?那不是把整个福州水师都搬来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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